以拉斐尔的圣母像名作之一《草地上的圣母》[TheVirgin in the Meadow](图17)为例。毫无疑问,它既美丽又动人。其中的人物画得令人赞叹不已,圣母俯看两个孩子的表情尤其难以忘怀。但是,如果看一看拉斐尔为这幅画所作的速写稿[sketches](图18),我们就开始省悟,原来这还不是他最花费心力的地方,在他心目中,这些地方都不成问题。他反复尝试,力求取得的乃是人物之间的合适的平衡和使整个画面极端和谐的合适关系。在左角的速写稿中,他想让圣婴一面回头仰望着母亲,一面走开。他试画了圣母头部的几个不同姿势,以便跟圣婴的活动相呼应。然后,他决定让圣婴转个方向仰望母亲。他又试验另一种方式,这一次加上了小约翰,但是让圣婴的脸转向画外,而不去看小约翰。后来他又作了另一次尝试,并且显然急躁起来,用好几个不同的姿势试画圣婴的头部,在他的速写簿,这样的画页有好几张,他一再研究,怎样平衡这三个人物最好。现在,如果我们回过头来再看最后的完成作品,就会发现拉斐尔确实把画安排得合适了。画面上的形象各得其所,最终获得的姿态与和谐那么自然,那么不费力气,我们几乎察觉不出他为了和谐劳费过这么一番苦心。而恰恰是这种和谐使圣母的美更美,使孩子们的可爱更可爱。
看到一位艺术家如此奋力地追求合适的平衡,实在是件引人人胜的事。但是,如果我们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画、那样改,他也许无法回答。他并不墨守任何成规,只是摸索道路前进。某些时期,确实有一些艺术家或批评家曾经想方设法总结他们的艺术法则,然而关于那些法则,事实总是证明,低手庸才循规蹈矩却一无所获,而艺术大师离经叛道反倒求得一种前所未闻的新和谐。伟大的英国画家乔舒亚·雷诺兹爵士在皇家美术学院[RoyalAcademy]向学生们演讲,说蓝色不应该画在前景,应该留给远处的背景,留给地平线上缥缈消逝的山丘。据说他的对手盖恩斯巴勒当时就想证明这些学院规则往往都是无稽之谈,他画出了名作《蓝衣少年》[BlueBoy],画中的少年身穿蓝衣在暖褐色背景的衬托下,赫然挺立在画面前景的中央。
因为人们永远不能预知艺术家可能要达到什么效果。艺术家甚至可能需要一个尖锐刺耳的音符,如果正好觉得那样做合适的话。因为没有任何规则能告诉我们一幅画或一个雕像什么时候才算合适,大抵也就不可能用语言来准确解释什么才是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任何作品都不分上下,也不意味着人们不能讨论趣味问题。即使没有其他益处,这种讨论毕竟还能促使我们去看作品,而作品看得多了,就会发现以前忽视的地方,渐而久之,见识就能增长,对历代艺术家所追求的和谐就能体会。体会越深,就越能欣赏,这一点毕竟不容忽略。古老的格言说,趣味问题讲不清。这样说也许不错,不过,却不能抹煞趣味可以培养。这又是一个人人都有体验的问题,可以通过平凡的事情加以验证。不常喝茶的人也许会觉得一种混合茶跟另一种混合茶,喝起来完全一样。但是,如果他们有闲情有意愿也有机会去品味其中的细微差异,就有可能成为地道的“鉴赏家”[connoisseurs],就能准确地辨别出他们所喜爱的品种与混合,而且这方面的知识越丰富,也就越有助于他们品尝和享受最精美的混合茶。
徜徉在艺术的美景中。真正在创作中才能理解每一个美好的背后都是无数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