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加霜》
瞿吉好,湘西人,湖南师范大学毕业,现为湛江幼儿师范专科学校副教授,南粤优秀教师
雪是那么一种白白的东西,它如粉,如沙,轻轻地在空中飘着,永远给人以遐想,给人以清凉的慰藉。不仅如此,凡跟雪有关的事物似乎也特别受人垂青:小孩子爱吃雪糕和堆雪人,女人爱涂雪花膏,男人爱抽雪茄……我们吃的菜肴中,有一种叫雪里红;在名贵药材中,有雪莲(生于雪原高山之上),喜马拉雅山上有一种珍贵的观赏树,为常绿乔木,一身香味,叫雪松。
除了岭南,在中国的广大地域,冬天一般都会下雪,在一些高山区(如云南的玉龙雪山),甚至长年积雪,因此有许多与雪有关的佳话和趣事。东晋名相谢安有一天指着天空骤下的雪花问孩子们像什么,侄儿答:“撒盐空中差可拟。”小侄女谢道韫却说:“未若柳絮因风起。”此喻富有审美感受,这就是后人所说“咏絮才”的由来。唐代有个叫张打油的人写了一首《雪诗》:“江山一笼统,井上一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虽然通俗形象,但因缺乏主观情思,后人就把这类诗作叫做打油诗。
有一私塾先生叫学生造句,其中一生说:“燕山雪花大如席。”先生大加赞扬。另一生也模拟着说:“广州雪花细如针。”遭到先生责备,他不懂。先生云:“雪花如针,自然可以,只是广州可来雪花耶?”中国古代还有“六月飞雪”的故事,说燕臣邹衍被谗下狱,于是仰天大哭,时值夏天,突然下起雪来,后人遂以六月雪喻大冤狱。元代关汉卿在其名剧《窦娥冤》里借用了这一传说,窦娥临刑誓愿中就有 “六月飞雪”,结果她刚刚被杀,果然天降瑞雪,也就有后来窦天章为女儿雪冤之事。
现代我们都知道红军长征,毛泽东《长征》诗曰:“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雪山作证,英勇的红军是不可战胜的。
中国的文学中,有大量的咏雪以及与雪相关事物的佳作。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境界宏阔,表现了一位孤傲抗争的形象。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开首几句为:“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将北国边寒的奇丽风光描写得十分盎然。
韩愈在贬官潮州时给侄子韩湘赠诗中有两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融情入景,极其自然。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涵韵深长。写风雪的还有南宋大诗人陆游的《书愤》:“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塞关。”用的全是名词,叠加出六个意象,展现了壮岁时的气慨。
《水浒》写林冲逼上梁山的关键一回是《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其中对风雪的描写历来为人称道,如 “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得紧。”风雪是环境描写,是情节展示,是心理刻画。林冲在雪夜报仇雪恨,把故事推向了高潮。
这些是写雪本身的,也有借雪写它物的,如用雪比沙,卢纶的《马》:“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弓。”以雪喻发,李白《将进酒》:“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鲁迅在其小品散文《雪》中最后写道:“那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很耐人寻味。老一辈革命家也喜欢咏雪,陈毅写“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毛泽东写“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都充满着浪漫精神。
由雪我还想到了霜。雪是冬天,霜属秋天。(杜牧《山行》句:“霜叶红于二月花。”就是秋景)雪和霜都白,都冷,都如粉如沙。或许可以说,雪是雨变的,霜是露变的?《诗经•蒹葭》中写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美景恋情交融得十分密合。霜是铺在地上的,紧紧地覆盖着大地,比雪要显得肃穆。温庭筠《商山早行》颔联:“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纯用名词意象组成一幅深秋早行图,写尽旅况悲凉,为人传诵不绝,后来有画师画之。他这里把霜与月相对,相似的还有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毛泽东也有霜月并举的词句:“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忆秦娥》)
霜月并列多了,也就自然可以将月光比喻成霜了。李白的《静夜思》很明显:“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李商隐的《霜月》句:“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把秋夜的霜清月白,交相辉映展露无遗。李益的边塞诗《夜上受降城闻笛》:“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笛,一夜征人尽望乡。”亦可谓声色皆备,有神化之境。月如霜,鬓发也可如霜,苏轼《江城子》道:“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写出了对亡妻生死相隔的思念之痛。
如风雪并称一样,霜也经常同风合一。我们现在若是说某人“饱经风霜”,必带着一种敬畏感。风霜还使人想到严酷,《红楼梦》里林黛玉的《葬花吟》唱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她这个才女美人,时时对人有防备之心,过分的敏感已使她内心里冷如冰霜。
还曾看过《武状元苏乞儿》(周星驰主演),里面也有一个冷美人“如霜姑娘”(张敏饰)。我们现在通常说,对人要雪中送炭,不要雪上加霜,可见霜雪也不是无情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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