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陌生人便走了。人们目送他离开,然后就开始争论他的邀请是真是假。有些人认他是救世主,另一些人认为他是骗子。最后,他们终于决定接受。他们来到村会堂,接连七天都待在那里斋戒,每天只喝一两口水。只有一个人,每天晚上趁其他人睡着的时候,偷偷溜回自己的房子,吃烟熏的鹿肉,在黎明前回到会堂。
第七天早晨,人们爬上达苏纳拉斯刚伊,朝光明石的方向攀登。日落时分,他们刚好抵达那里。岩石白得好像雪堆一样,人们站在石头前,一个洞口像大门一样打开,直通向大山的心脏。但山洞里并不是一团漆黑,而是亮堂堂的,远处能看见一片开阔的土地,还有一条河流,河边的谷地十分肥沃,种植了一大片玉米田,山谷里有一个村庄,房屋排成长龙,金字塔形的小山上是村会堂,人们在广场上跳舞,远远地传来一阵鼓声。
忽然,轰隆隆的巨大雷声响起,似乎越来越近。天空变得一片漆黑,闪电劈向洞穴外的人们四周。所有人都吓得发抖,但只有那个吃了鹿肉的人因为恐惧而失去理智,他跑到洞口,喊出了战斗的呼号。此时,闪电消失了,雷声向西方隐去,很快就听不见了。人们转身看着雷电远去,而当他们回头看向岩石,洞口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硬邦邦的白色石头,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
他们转身返回卡努加村,仿佛哀样一般走下黑暗的山路,每个人心中都对山里看到的景象恋恋不舍。陌生人预言的事储很快发生了,他们的土地被夺走,人们被驱逐流放,只有少数人藏身在悬崖峭壁之间继续战斗,像野兽一样生活在被追捕的惊恐之中。
英曼说完之后,艾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了一句,那纯粹只是个民间传说。
她说完立刻就后悔了,显然这个故事对英曼来说意味深长,尽管她不完全明白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艾达聊了几句,随后一言不发地望着溪水。过了一会儿,他说,那个老妇人看上去比上帝还苍老,她给我讲故事的时候,白色的眼珠流出了泪水。
�但是,你相信这个故事吗?艾达问。
�—我相信,她本可以生活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但是,她最终却颠沛流离,在香脂冷杉的丛林里东躲西藏。
接下来,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英曼说,我得走了。
他拉起艾达的手,用嘴唇碰了碰她的手背,然后就放开了。
然而,他走了二十几步路,又转头朝后望,正好看见她往房子的方向走。太快了。她甚至没有等他转过路上第一道弯。
艾达回过神来,停下脚步看着英曼。她抬起一条賂膊,向他挥了挥手,然后意识到他离得太近,这个动作不太恰当,于是,她又尴尬地缩回了手,把散乱的一缕头发重新拢回颈后沉甸甸的发髻,假装她本来就打算这样。
英曼转过身面对她说,你继续往家里走吧,不必看着我离开。
�我知道不必,艾达说。
�我的意思是,你不想看着我走。
我看着你走,并没有什么意义,她说。
�有些人也许会感到好受些。
�你不是这样的人,艾达说,努力让语气轻松些,却收效甚微。
我不是这样的人,英曼重复了一遍,仿佛想掂量一下,这个说法是否站得住脚。
过了一会儿,他摘下了帽子垂在腿边,另一只手梳了梳头发,然后手指碰了一下额头,向她敬了个礼。
—对,我的确不是这样的人,他说,后会有期。
他们各自离去,这一次谁也没有回头看。
可到了晚上,艾达想到战争和英曼将要参战,却不再像白天那么心无挂虑了。那是一个阴郁的夜晚,日落前下了一场骤雨。吃过晚饭,门罗立刻走进书房,接连好几个小时关起门来准备这个礼拜的布道。艾达独自坐在客厅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她读了最新一期的《北美评论》‘,却看不进去,就翻了翻门罗的旧杂志《日晷》?和《南方文学信使》”。然后,她坐下来弹了一会儿钢琴,停下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听
见远处轻轻的溪水声,屋桥上时不时搭下一滴水珠,一只雨蛙叫了一阵,很快就安静下米。偶尔,门罗低沉的嗓音从书架传来,他正在朗读一句新布道词,练习韵律和节奏。在查尔斯额,夜晚这个时候能听见波浪拍打船帮,美洲蒲葵的叶子在风中涉沙作丽,马车的铁轮发出隆隆的声音,马蹄的哒哒声就像走的忽快忽慢的大钟。煤气灯照亮的街上会传来行人的说语声,还有他们的皮鞋踩在鹅卵石上的声音。然而,这边的山谷里万籁俱寂,艾达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耳鸣,在一片沉闷的寂寥中,她开始感觉这仿佛是眉骨后的一种疼痛。窗外一团漆黑,仿佛玻璃上涂了墨汁。
空荡荡的寂静中,艾达思绪纷乱,上午发生的事有好几点让她不安。不是因为她没有流眼泪,也不是因为她没有说成千上万的妇女,不管已婚还是未婚,送别男人时说的那些话。那些充满离愁别绪的话不外乎一个意思:她们会永远等待男人归来。
真正困扰她的是英曼的问题:假如得知他的死讯,她会如何反应?她不知道。然而,那天晚上,死亡的阴影在她心头笼單得更深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担心自己粗鲁地忽视了英受的故事,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他想说的不是一个老妇人的散事,而是关乎他自己的恐惧和渴望。
总而言之,她怀疑自己表现得太油嘴滑舌,或者太冷若冰箱,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些都不是她真正希望的。确实,这些做派有它们的用处,能让别人退后半步,给自己留下呼吸的空间。但是,她这样做其实是出于习惯,而且发生在一个错误的妈合,她感到十分懊悔。她担心假如没有补教的行动,她魏会逆加铁石心肠,终有一天,她会像一月份的山菜黄花酱一样,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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