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全盛时代 第一节 论周末学术思想勃兴之原因(下)

第三章 全盛时代 第一节 论周末学术思想勃兴之原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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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由于交通之频繁也。泰西文明发生,有三阶段:其在上古,则腓尼西亚以商业之故,常周航于地中海之东西南岸,运安息、埃及之文明以入欧罗也;其在中世,则十字军东征,亘二百年,阿剌伯人西渐,威慑欧陆,由直接、间接种种机会,以输入巴比伦、犹太之旧文明与隋、唐时代之新文明也;其在近世,则列国并立,会盟征伐,常若比邻,彼此观感,相摩而善也。由此观之,安有不藉交通之力者乎?交通之道不一,或以国际,各国交涉,日本名为“国际”,取《孟子》“交际何心”之义,最为精善。今从之。或以力征,或以服贾,或以游历,要之其有益于文明一也。春秋战国之时,兼并盛行,互相侵伐。其军队所及,自濡染其国政教、风俗之一二,归而调和于其本邦。征伐愈多,则调和愈多,而一种新思想,自不得不生。其在平时,则聘享交际之道,常为国家休戚所关,当时群雄割据,大国欲笼络小国以自雄,小国则承事大国以求保护,故其交际皆甚重要,非如周初朝觐贡献方物,循行故事而已。故各国皆不得不妙选人才,以相往来。若《相鼠》、《茅鸱》之不知,将辱国体而危亡随之矣。其膺交通之任者,既国中文学最优之士。及其游于他社会,自能吸取其精英,赍之归以为用。如韩宣子聘鲁而见《易象》、《春秋》,吴季札聘上国而知十五国风,皆其例也。而当时通商之业亦渐盛,豪商巨贾,往往与士大夫相酬酢。如郑商弦高,能以身救国;子贡废著鬻财于曹、鲁之间,结驷连骑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而阳翟大贾吕不韦,至能召集门客,著《吕氏春秋》。盖商业之盛通,为学术思想之媒介者,亦不少焉。若夫纵横捭阖之士,专以奔走游说为业者,又不待言矣。故数千年来,交通之道,莫盛于战国。此其四。

一由于人材之见重也。一统独立之国,务绥靖内忧,驯扰魁桀不羁之气,故利民之愚;并立争竞之国,务防御外侮,动需奇材异能之徒,故利民之智。此亦古今中外得失之林哉!衰周之际,兼并最烈,时君之求人才,载饥载渴。又不徒奖厉本国之才而已,且专吸他国者而利用之。盖得之则可以为雄,失之且恐其走胡走越,以为吾患也。故秦迎孟尝,而齐王速复其位;商鞅去国,而魏遂弱于秦。游士之声价,重于时矣。贵族阶级,摧荡廓清,布衣卿相之局遂起。贵族阶级,最为文明之障碍。中国破此界最早,是亦历史之光也。士之欲得志于时者,莫不研精学问,标新领异,以自取重,虽其中多有势利无耻者,固不待言。而学问以辨而明,思潮以摩而起,道术之言,遂遍于天下。此其五。

一由于文字之趋简也。中国文字,衍形不衍音,故进化之难,原因于此者不少。但衍形之中,亦多变异,而改易最剧者,惟周末为甚。仓颉以来所用古籀,象形之文,十而八九。近世学者搜罗商、周钟鼎,其字体盖大略相类。至秦皇刻石,而大变焉矣。《说文序》云:“诸侯力政,……分为七国,……言语异声,文字异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闻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然则当时各国,各因所宜,随言造文,转变非一。故今传《墨子》、《楚辞》所用字,往往与北方中原之书互有出入。《汉书·艺文志》谓“秦始造隶书,起于官狱多事,苟趋省易”。其实日趋简易者,人群进化之公例,积之者已非一日,而必非秦所能骤创也。文字既简,则书籍渐盛。墨子载书五车以游诸侯,庄子亦言“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学者之研究日易,而发达亦因之以速,势使然也。此其六。

一由于讲学之风盛也。前此学术既在世官,则非其族者不敢希望。及学风兴于下,则不徒其发生也骤,而其传播也亦速。凡创一学说者,辄广求徒侣,传与其人。而千里负笈者,亦不绝于道。孔子之弟子三千;墨子之巨子遍于宋、郑、齐之间;孟子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许行之徒数十人,捆屦织席以为食:盖百家莫不皆然矣。此实定、哀以前之所无也。故一主义于此,一人倡之,百人从而和之;一人启其端,而百人扬其华,安得而不昌明也?此其七。

此七端者,能尽其原因与否,吾不敢言;要之略具于是矣。全盛时代之所以为全盛,岂偶然哉!岂偶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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