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全盛时代 第一节 论周末学术思想勃兴之原因(上)

第三章 全盛时代 第一节 论周末学术思想勃兴之原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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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全盛时代

第一节

 论周末学术思想勃兴之原因

全盛时代,以战国为主,而发端实在春秋之末。孔北老南,对垒互峙;九流十家,继轨并作。如春雷一声,万绿齐茁于广野;如火山乍裂,热石竞飞于天外。壮哉盛哉!非特中华学界之大观,抑亦世界学史之伟迹也。求其所以致此之原因,盖七事焉:

一由于蕴蓄之宏富也。人群初起,皆自草昧而进于光华。文明者,非一手一足所能成,非一朝一夕所可几也。传记所载,黄帝、尧、舜以来,文化已起,然史公犹谓搢绅难言焉。观夏、殷时代质朴之风,犹且若此,则唐、虞以前之文明,概可想矣。凡人群进化之公例,必由行国进而为居国,由渔猎进而为畜牧,由畜牧进而为耕桑。殷自成汤以至盘庚,凡五迁其都,盖尚未能脱行国之风焉。孟子颂周公之功,则曰“兼夷狄,驱猛兽”;《诗》美宣王之德,则以牛羊蕃息。盖殷、周以前,尚未尽成居国、成农国也。及文王化被南国,武周继起,而中央集权之制大定,威仪三千,周官三百。汉学家言,礼仪《周礼》也;威仪《仪礼》也。孔子叹之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自豳、岐以至春秋,又数百年,休养生息,遂一脱蛮野固陋之态。观于《左传》,列国士大夫之多才艺、娴文学者,所在皆然矣。积数千年民族之脑精,递相遗传,递相扩充,其机固有磅礴郁积、一触即发之势。而其所承受大陆之气象,与两河流之精华,机会已熟,则沛然矣。此固非岛夷谷民崎岖逼仄者之所能望也。此其一。

一由于社会之变迁也。由尧、舜至于周初,由周初至于东迁,由东迁至于春秋之末,其间固划然分为数时代,其变迁之迹,亦有不可掩者。虽然,其迹不甚著,而史传亦不详焉。独至获麟以后,迄于秦始,实为中国社会变动最剧之时代。上自国土、政治,下及人心、风俗,皆与前此截然划一鸿沟。顾亭林《日知录》云:“自《左传》之终以至战国,凡百三十三年,史文阙轶,考古者为之茫昧。如春秋时犹尊礼重信,而七国则绝不言礼与信矣。春秋时犹宗周王,而七国则绝不言王矣。春秋时犹严祭祀、重聘享,而七国则无其事矣。春秋时犹论宗姓氏族,而七国则无一言及矣。春秋时犹宴会赋诗,而七国则不闻矣。春秋时犹有赴告策书,而七国则无有矣。邦无定交,士无定主。此皆变于一百三十三年之间。史之阙文,而后人可以意推者也,不待始皇并天下,而文武之道已尽矣。”而其变动之影响,一一皆波及于学术思想界。盖阀阅之阶级一破,前此为贵族世官所垄断之学问,一举而散诸民间,遂有“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观。欧洲十四、五世纪时,学权由教会散诸民间,情形正与此同。此近世文明所由开也。周室之势既微,其所余虚文仪式之陈言,不足以范围一世之人心,遂有河出伏流一泻千里之概。此其二。

一由于思想言论之自由也。凡思想之分合,常与政治之分合成比例。国土隶于一王,则教学亦定于一尊,势使然也。周室为中央一统之祖,当其盛也,威权无外。《礼记·王制》所载:作左道以惑众杀;作奇器异服奇技淫巧以疑众杀;行伪而坚、言伪而辨、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盖思想言论之束缚甚矣。周既不纲,权力四散,游士学者,各称道其所自得以横行于天下,不容于一国,则去而之他而已。故仲尼奸七十二君,墨翟来往大江南北,荀卿所谓“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在一大夫之位,则一君不能独畜,一国不能独容”。言论之自由,至是而极。加以历古以来,无宗教臭味,先进学说,未深入人心,学者尽其力之所及,拓殖新土,无挂无碍,岂所谓“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者耶?庄子曰:“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学者多得一察焉以自好。”《天下》篇。孟子曰:“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盖政权之聚散,影响于学术思想者如是其甚也。此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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