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闹市烟云人惊绝艳 旅斋风雨客述奇闻(2)

第一回 闹市烟云人惊绝艳 旅斋风雨客述奇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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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城里有几句俗语说得好:‘要得河水干,夏老爷安如山;要得河不旱,会中朋友忙出汗。’不瞒你先生说,我们这地落有条城河,每逢旱年,河道上可以走得行人,说是只要夏老爷出来赛会,会里的人忙得满头满身的汗,一把一把的向河里洒去,立刻便就成了一条大水。你先生仔细就这俗语想想,可知道这会热闹不热闹。那个侍者正指手划脚的说得高兴,忽的隔壁一个房间里喊人泡茶,那个侍者连连答应着就跑了。我听他说话很觉得好笑,再要详细去问问他已是来不及了。好在平素常听见人说,福建这夏老爷会真个名震一时,难得我来的时候又巧,碰着这机会,倒不可不前去领略领略。主意已定,遂锁好了房间,径自踱出了旅馆大门,信着脚步走去。
    
    所喜这建设旅馆的地方是个通衢大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很是不少,竟有好几处街道业已搭设彩栅,铺张扬厉。夹道旁边一家一家的香铺都是临时设置的。走了好半日,却也不曾遇见一班操演的会。正自没兴,又转了一条街,忽的从眼面前涌现出一座高大门闾,一例水磨砖砌成的门楼。大门底下,深深悬挂着一条碧绿珠帘。正自奇怪,暗想这个人家如何会将帘子挂在外边来,这是甚么缘故哩?猛一转念,方才恍然失笑道:不错不错,我们家乡每逢地方上有迎神赛会的事,那些仕宦人家,有些少奶奶、小姐,又不便抛头露面出来看会,失了官僚体统,不是都用着这劳什子悬挂门首。他们在里边看得见人,人在外边看不见他们的意思。目下这里正闹着赛会,这个人家自然也少不得如此办法了。但是这人家毕竟是谁呢?再一抬头,原来墙外边还高高贴着一道大红官衔条儿,是省议员林第五个极大的大字,心中很是觉得稀罕。刚在徘徊,一街上的人忽然哗噪起来说:会来了!会来了!便从这哗噪声音里远远听得呜呜呜喳喳喳,仿佛奏着军乐模样。顷刻之间,沿街的店铺都挤挤的拥着许多人伸直了头向东首瞧看。便是走路的也都停着脚步,拣人家屋檐底下立着等待。那个对面一家大门里早听见一阵笑语之声,跑出许多少妇娇女,宝光珠气,鬓影衣香,隐隐约约,十分好看。这时候,那军乐声音越走越近了,两旁看的人蓦又大笑起来,说道:呸,我们还只当是出夏老爷会,哪里知道并不是出会,是本城陆军学校里学生在城外试操回校经过此地。这有甚么趣味呢!说着大家脚底下便都有些活动,想要走开去,不似先前静肃。
    
    这个当儿,便听见对门飞过一种娇滴滴的喉咙,喊着:既说不是赛会,你们把这帘子打起来罢!立刻就走过几名家人,笑道:弟兄们听见么?赛姑分付打起帘子呢!帘子刚刚打起,却好学生前队已到。第一个走的身段很高,挺胸凸肚,手里高高擎着一面红缘白地湖绉绣旗,随着风卷得瑟瑟的,旗上绣的字样便看不清楚。旗子后面一班军乐,其余便都身着陆军服,肩上一例的背着明晃晃五子钢的新式快枪,滴嗒滴嗒,按着步法,真个走得一丝不乱。说也奇怪,分明不曾听见教师喊着口令,谁知大家走到林第门首,不约而同的一齐都向右看起来,比较平时听见口令还来得齐整。前走的刚刚过去,后面一队一队的都是如此。末了押队的是个少年体操教师,结束得十分华丽,腰间拖着一柄指挥刀,金索红绦,鲜艳夺目。也不知道他是有意无意,走到此处,忽的拿出一个银哨子,滴溜溜的吹得价响,于是全队都立定了。毕竟是个教师身分不似学生们举动,公然直向右看,不过将一对眼睛深深的沉下来,将两个黑眼珠儿向右边直斜过去,左角上全剩了些些白膜,形状十分难看。停了一晌,方才有气无力的喊了声开步…………走!随又听见滴嗒滴嗒迤逦向西而去。
    
    原来这林家门首自从将那珠帘高高卷起,少不得里面的内眷一个个都将全身色相显露出来。内中尤以一位十四五龄女郎,名字唤做赛姑的更为艳绝。只见他高高站在一张金漆椅子上面,顾盼飞扬,嬉笑无度。身上穿着一件芙蓉罗的夹衫,外罩玄色蝉翼半臂,胸口一顺排着光莹夺目水钻钮扣,额上齐齐覆着碧清的头发,两旁便一直压到耳朵底下,越衬出修眉妙目,粉鼻朱唇。至于足下双钩,却被别人身子拦着,不能容人细细赏鉴。这个时候,学生队业已过去,夏老爷赛会却又未来,一霎时间,街上行人纷纷走散。林家门首那扇帘子依然重行放下,拦得一个文风不动,只剩得我这呆子还只管痴痴的立在对过一家檐下,在那里凝神贯想呢。
    
诸君,诸君,我在先不是说过的,我已近中年,久销绮思,难不成今日忽的看见这个小小赛姑,会为他勾起甚么邪念不成?诸君如果这般猜测我,那就将我冤枉死了!我在此时不过触着一个念头,觉得这议员两字,看去却似个荣耀头衔,然而论他这责任很是重要:下佐国民,上监政府,是都人士将他选举出来的,并不是官中封赠出来的,与钦加钦命那些字样却迥乎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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