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绿江告诉你03┃出国第一天

鸭绿江告诉你03┃出国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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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志愿军烈士后人戈未央。鸭绿江告诉你专辑,源自志愿军将士朝鲜战场的亲历。

第3集,志愿军二十七军战地记者孙佑杰。

1950年11月8日,我随二十七军政治部的军列离开了安东,奉命绕道东线的临江入朝。

四天后的11月12日黄昏,军列抵达了灯火管制的吉林大栗子火车站。

一片忙乱的火车站,所有窗户玻璃都用厚纸条糊成了米字形,既可以遮挡灯光,又可以防备美机轰炸震碎。铁轨上的红色信号灯,像萤火虫似地闪闪烁烁。火车站到鸭绿江边的道路上,除了此起彼伏的小声口令,只有脚步踩着积雪的声响。

此时,自山东出发后前卫变后卫,后卫再次变前卫的79师,235团已经进入朝鲜,236团正在过江,后卫237团也开始了集结。

随着“哗啦哗啦”的一阵声响,沉重的闷罐厢车门被一一打开,迎着雪花与寒风下车的我和史云,不禁浑身上下打了个冷颤。

这时,传来了一道命令:“报社的,赶紧到火车头集合!”

我和史云跑到火车头时,社长曲中一正在分配任务:“报社的人全部下到各师团,孙佑杰去79师237团……哦,237团马上开始过江了。”

我一听,撒腿朝鸭绿江边的水泥桥跑去。

这时的鸭绿江边,雪花飘飘,雾气腾腾,大战来临的紧张神情,弥漫在每一名指战员的脸上。

人山人海中,我好不容易找到了237团,团政委派人将我交给了3营教导员曲志伟。

我刚说明了来意,曲志伟不假思索地说:“钢7铁8锤子9,请孙记者去7连好了。”

钢7铁8锤子9,这是二十七军人人熟知的一句话。因为但凡是7连,大多都是部队尖刀中的尖刀。

见是军里来的大记者,副教导员顾青梅亲自将我送到了7连。

我来到7连后,和连长王忠湖、指导员姜连昇刚打了个招呼,营长刘相武走过来问:“7连到齐了没有?”

王忠湖上前报告说:“7连已经集合完毕!”

刘相武只是一挥手,7连便成两列纵队直奔水泥桥而去。

我紧跟在姜连昇和通讯员小刘的身后,也一路小跑跨过了鸭绿江。

11月13日凌晨4时许,79师237团3营进入了朝鲜的中江镇。

顿时,群山环抱的小镇沸腾了。

闻声走出家门的男女老少,个个眉笑颜开,为志愿军腾房子、烧开水、烤棉鞋,有的还拿出了自制的高丽参黄酒,仿佛迎接自己的亲人一般。

吃过早饭后,3营各连一律到附近的山坡树林隐蔽休息。连以上干部,则去镇北的一栋草房子里开会研究防空。

无需参加会议的我,与会讲中国话的房东阿巴吉拉起了家常,拉着拉着便打起了瞌睡。

突然,传来房东阿妈妮惊恐的呼喊声:“扁机瓦扫,帕里帕里卡!”

出国前我接受过朝鲜语培训,所以听得懂阿妈妮的喊声:“飞机来了,快跑!”

我一口气跑进村边河滩的灌木丛时,一架美机俯冲过来一耷拉机尾,三枚炸弹带着刺耳的风哨子声,也自天而降。

以前的防空经验告诉我,落向远处的炸弹是长的,落在附近的炸弹是圆的,而不长不圆的那枚,将落在自己的身边。

眼见跑是来不及了,我急忙打了一个滚儿,脸面朝下四肢撑地,张大了嘴巴闭上了眼睛,心里念叨着:该死该活就这么着了。

随着一声巨响,我随即被沙土活埋。等奋力从沙土里抬出头来,才发现自己毫发未损。想起落在房东屋的刻刀和刻板,我急忙朝燃烧起来的村子里跑去。

这时,7连通讯员小刘提着我的背包跑了过来。

原来宿营后,指导员姜连昇再三交待小刘,一定要保护好“军报大记者”的安全,自己和连长王忠湖去了营部开会。

我一听,顿觉凶多吉少,立即叫上小刘,向镇北烟火弥漫的地方跑去。

此时,3营营部驻地已经是一片废墟。除了教导员曲志伟被烧成重伤获救之外,其余开会的营长刘相武、副教导员顾青梅等连以上干部,以及营警卫班、通讯班全部牺牲在美机的轰炸中。

三十多名牺牲的官兵,大都是我的胶东同乡。我顿时惊呆了,像木偶似地立在那里,一时欲哭无泪。

突然,我发现了一具双手掩面的尸体,过去一看,正是7连指导员姜连昇。

24岁的姜连昇,一米七几的个头,面皮细白,剑眉大眼,曾获得27军优秀政治指导员的称号。

行军路上谈及军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姜连昇说过一段令我印象深刻的话:“连队发出任何号令,干部尤其是指导员,必须带头执行。这是无声的命令,否则磨掉牙也没有用。”

我的行李虽然是轻装,但加上生熟两条粮袋也有四十多斤。而战斗连队的每个人,还要携带一个基数的一百发发子弹,四枚手榴弹,另加两把军镐、军铲,少说也有六十多斤。

按照部队行军规定,正连级以上干部可以将行李放到骡马上,而姜连昇身上不但一样都不少,还不时替换负重更多的机枪班战士。后来,竟将我的两条粮袋,也抢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也看清了是自己指导员的小刘,突然一头扑过去,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指导员!我没有保护好你呀……还不如我死了算了!”

看着残留的胸部军装还冒着缕缕青烟,小刘以为指导员还活着,于是一边用雪揉搓,一边朝我哭喊:“孙记者,救救指导员,救救指导员啊!”

我紧紧地搂住了小刘:“指导员已经光荣了,不哭,我们要坚强。”

说着说着,我再也忍不住了,顿时泪流满面。

这时,有人大声喊道:“所有人立即散开,疏散隐蔽防空。”

3营仅剩下的通讯员小刘,抹掉眼泪去牵营长和教导员的战马时,它们一看是生人,立即悲鸣刨蹄,折腾了好一会儿也不肯离去。

小刘难过的又哭起来,抚摸着两匹战马的脖子,喃喃自语地说:“好战友,听命令,我们出发。”

战马是战友,它通人性。可没走多远,两匹战马突然回头,又刨着蹄子嘶鸣起来。

小刘又流着眼泪喃喃自语道:“好战友,听命令,我们出发。”

看着这令人动容的场景,我又不禁热泪盈眶。

到了14日的拂晓,再次宿营的我,早已没有任何睡意了。

自参加胶东八路军时,我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可这一天,只记下了“1950年11月12夜出国,13日早朝鲜中江美机轰炸”的字样,我就写不下去了。

这才出国第一天,部队就遇到了如此惨重的牺牲,看来美国佬不是什么纸老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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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听友239058649

    怎么只有这么点内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