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丨《树上的男爵》：纪念卡尔维诺百年诞辰，如何在轻的想象中安放沉重的肉身?

纪念卡尔维诺百年诞辰，如何在轻的想象中安放沉重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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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笔记 

卡尔维诺是20世纪意大利涌现出的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他富于诗意的幻想题材小说至今仍然拥有众多读者。《树上的男爵》是他1957年发表的作品，是“我们的祖先”三部曲之一，全面展示了卡尔维诺的创作理念、趣味和对现实的思考。

《树上的男爵》如何体现卡尔维诺追求“轻”的理念？

卡尔维诺是一个崇尚“轻”的小说家。他去世前正在写一部讲演集《新千年文学备忘录》，其中说到，自己的思考和创作的一个核心主题，就是减去重量，努力消除重量：一方面，努力消除人的重量、天体的重量、城市的重量；另一方面，努力消除故事结构的重量和语言的重量。

这两句话恰好应和了他最有名的小说《树上的男爵》和《看不见的城市》的写法。在《树上的男爵》中，柯西莫失去了重量，可以踩着树任意游走，可以从意大利缘着成片的树木一路走到西班牙；在《看不见的城市》中，城市失去了重量，在城市中行走如同走在梦境里。同时，在《树上的男爵》的情节里，也没有什么沉重压抑的内容，柯西莫曾为了衣食而杀死野猫、松鼠、貂等动物，也在打斗中杀死过强盗之类的人，他还目睹过火刑、砍头等残酷的行为，可是卡尔维诺对这些情节的处理，都像在童话故事里一样一笔带过，随后，柯西莫就继续他的树上生活；此外，书中的柯西莫与维奥拉从早年相识，到二十年后相恋，在树上编织一个爱巢，随后又分手，整个故事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使人感觉这段关系并没有带来漫长的精神折磨，柯西莫保持着自由和独来独往的性情；就连柯西莫的去世，也是乘坐热气球在天空消失。可以说，他从上树开始一直到死，都是处在轻盈的状态之中。

小说如何将虚构的情节与真实的历史结合起来？

柯西莫上树是在1767年，当故事中的时间推进到了1780年代，真实的历史开始在虚构的情节中浮现出来。当时，君主专制在西欧的几个重要国家，如法国和西班牙，已经产生动摇。书中写道，在西班牙，一群贵族企图推翻国王而未果，逃亡到了法国的奥利瓦巴萨后难以前进，又遭受迫害，不得不上树躲藏。柯西莫闻讯后沿着大树走了两天两夜，到达那个流亡者营地，与他们待了一年，教他们如何在树上建造蓄水池，制作皮睡袋和生火做饭，还带给他们新出版的法国小说，还帮助他们对付上树袭击的敌人。后来这些流亡者被政府赦免，纷纷下树，柯西莫看自己的使命已结束，也就像一个自由战士一样，踏着大树原路返回了翁布罗萨。

而同期的法国，启蒙思想正到处传播，启蒙思想家狄德罗、卢梭、伏尔泰的作品深入人心，激发人们去质疑腐朽的君主制。柯西莫久居树上、博览群书又见多识广，一时也浮想联翩，写了一本书叫《树上理想国宪法草案》，用小说的方式，构想出一个由正直的人们组成的树上国家，还把书寄给了狄德罗，得到了对方的回信。这本《草案》实际上是影射像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这样一类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乌托邦构想，反映了18世纪后半期启蒙运动的大气候下，民间涌动的对创建一个更美好的社会的积极想象。

此外，当时的另一位启蒙名人、公共知识分子伏尔泰，结束流亡回到了法国，在巴黎受到社会名流和民众的盛大欢迎。书中说，柯西莫的弟弟比亚乔年满21岁，当时也慕名到了巴黎，见到伏尔泰，席间，伏尔泰竟向他打听说，在你们翁布罗萨，是不是有个像猴子一样生活在树上的哲学家？比亚乔说：那是我哥哥，他认为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更好地看清尘世。伏尔泰听了以后，频频点头称是。

但当时间进入到了19世纪，乐观的气氛消散了，拿破仑创建了法兰西第一帝国，随即又被俄国人打败，旧君主制在法国复辟，而代表守旧势力的耶稣会也在西班牙、法国和意大利重振旗鼓，不满于现状的人被迫转入地下，并成立了共济会这样的地下跨国组织。小说中，柯西莫也曾加入共济会。但是比亚乔感受到哥哥的活力在衰退，远近的树木也在战争中被大片损毁，从意大利到法国再到西班牙的空中通道被切断了，柯西莫的活动范围大幅缩减，他无法再去四方游走，做他的自由战士。小说中比亚乔的话既代表了卡尔维诺对历史的看法，也说出了他对20世纪的忧思：“我不知道这个19世纪将给我们带来什么。它一开头就不好，接着越来越坏下去。”“青年时代的理想、光明、我们的18世纪的希望，统统化作灰烬。”

卡尔维诺写作这部小说，是基于对人类命运怎样的一种观察和认识？

卡尔维诺认为，在他所处的20世纪五六十时代，整个世界越来越深地陷入冷战之中，每一个国家、每一个社会体制都趋向于稳定，人们在公共世界和私人领域里的选择越来越少，个体被封闭在欲望和消费的通道之中，想象力日渐匮乏，肉身也无处可逃；同时，电脑科学的发达，使卡尔维诺预感到，人与社会在未来都将被看不见的软件和信息所控制。在这个情况下，他认为，人们只有靠着智力的活跃，才能超脱于现实中的压力，才能逃避所谓的“社会进步”带来的惩罚，而他选择用轻盈的笔法来叙述一个幻想中的人物的一生，并把故事发生的年代设定在遥远的18世纪，就能为读者、也为他自己打开一个智力空间，从而想象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书名：《树上的男爵》

作者：[意大利] 伊塔洛·卡尔维诺

撰稿人：云也退（专栏作家，记者，译者。著有《自由与爱之地》，译有托尼·朱特《责任的重负》、E.萨义德《开端》以及《忧思中国》等）

编辑：枫窗

主播：石头说话2017

制作：匀绮工作室

监制&运营：郑涵 王雨

总编辑：赵雅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