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已来①丨吴岩:科幻的“小步与大步”

​未来,已来①丨吴岩:科幻的“小步与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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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栏语

人类的发展史,其实也是一部想象史。

“脚踏大地,仰望星空”,科幻就是那位来往于现实与想象之间的摆渡人。

如果说神话和诗是人类想象力的瑰丽出口,科幻则是科学和理性基础上的神话和诗。哲人有言,人,是唯一一个懂得“依据自己的需要将自在之物改造成为我之物”的物种,这表明,人的生存和思维从根基上来讲是“自由的”。某种角度而言,科幻既是人之生存的“本质体现”,亦是世界出行的“他者之路”。

当万物互联、AI技术蜂拥而至,当元宇宙、ChatGPT标注着未来已来,这个时代会面临怎样的岔路口?历史的列车将开往何处?推开科幻之门,或许能发现答案。

首次落地中国的第81届世界科幻大会,即将于10月18日在成都揭开帷幕。红星评论推出“未来已来”策划,邀请科幻界领军人物撰文,以多元视角引领你进入科幻世界的星辰大海,在“未来”的镜像中探寻过去与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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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岩 科幻作家、南方科技大学科学与人类想象力研究中心主任、华语科幻星云奖联合创始人

纵观百万年的人类历史,想象始终伴随着演进的每一个阶段。

古往今来,仰望苍穹,无论是东方的夸父逐日,还是西方的月神巡游,神话让我们精神愉悦,内心安定。想象也促使人类发现春去秋来、日升月落的秘密,这为制订天文历法,指导生产生活建构起坚实基础。

幻想,像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人类前行的航船。而幻想与科技的相遇,导致了一种全新文学的诞生。那些人类童年就曾想象的上天入地、追云逐月,在科幻作品中轻盈地走来,又在技术的演进中悄然落地。而作为人类思想开拓者的科幻作家,则在过往的百年中,把思维的触手伸向遥远未知世界,探测出文明发展的方向。

尼尔·阿姆斯特朗说:“个人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用这句话比喻科幻作家的历史性创造,一点不为过。

《时间机器》预测未来的科学与社会

1895年,伦敦,圣诞节前夕。赫伯特·乔治·威尔斯走过阴冷的街道,看着四处充满节日气氛的商店橱窗,心中有一种特别的激动。不久之前,他的小说《时间机器》正式出版且大受好评。时间将会证明,《时间机器》会让他一举成名,并在未来的岁月中催生出科学小说的文学品种和未来学这个社会科学的理论分支。

“时间旅行者正在给我们讲解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这是一个神奇的开头。《时间机器》的主人公没有名字,只被称为时间旅行者,但这位旅人能从四维空间穿越时空。

10年之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会触及这个问题的边缘。但此刻,16岁的爱因斯坦,还在瑞士阿劳州立中学读书。

如果仅凭这一点就认为《时间机器》是一部核心科幻或者硬科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在强悍的科学外壳之下,小说把人类未来80万年的进化和地球数千万年的未来都设置其中。对阶级差距的可能扩大和阶级矛盾的激化,以及对地球和宇宙未来衰落的前景,作家充满无限担忧。

《时间机器》是现代科幻小说的扛鼎之作。至今,这部在一定程度上奠基于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作品仍然是世界科幻界最重要的瑰宝。但彼时,科幻小说这个名称还没有出现。

威尔斯的小说如果只用一个词来描绘,那就是担忧,对未来充满无限担忧,是威尔斯小说的主旨。而这些担忧是建立在对科学发达的社会中,人性可能表现出的卑贱、软弱、自私自利甚至充满邪恶之上的。

威尔斯不是也不可能是那种夸大事实去“诬陷人类”的人。恰恰相反,他是带着对人类精神的先天不足和文化教育的缺陷难于弥补的惋惜来写作的。

唯有对人类和未来充满了期望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直面不足的优秀作品。

↑刻着公元802701年的威尔斯坐像与威尔斯的小说《时间机器》。图据文汇客户端

《神经漫游者》催生网络技术和赛博文化

想要让讨论人与世界关系的文类获得文学地位,并不简单。

在《时间机器》出版30多年后,美国编辑雨果·根斯巴克创建了世界上第一本科幻杂志。威尔斯所倡导的“科学罗曼斯”的词汇没有被沿用,一个新的词汇伴随着新的文类在美国正式诞生——这就是科学小说或者我们今天所说的科幻小说。

威尔斯当之无愧地被称为“世界科幻之父”,跟另一位也被尊称为“科幻之父”的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一样,两个人都被载入了科幻的史册。这两人一个对科学和未来充满警惕,一个则饱含希望。而在《时间机器》出版之后第48年,正统的学术界对此做出了反应:未来学在社会学领地诞生。

两次世界大战和一系列局部战争,给人类社会增添了苦难,但却加速了科技的变革。原子弹、人造卫星和载人航天、高速铁路、新能源与新材料……1946年,通用电子计算机横空出世;1969年阿帕网——互联网的前身出现,预示了从人类创造语言用于交互之后的第二信息时代到来。

接下来的1970年代,一个不满美国四处发动侵略战争的青年来到加拿大温哥华,静心关注起未来的信息技术发展。1984年,这位名叫威廉·吉布森的作家创作了《神经漫游者》。故事讲述了键盘侠凯斯如何通过虚拟技术在互联网中为信息自由进行的斗争。这部小说在极大程度上传播了一个新的词汇:赛博空间。

赛博是控制论的前缀,而控制论则是当代电脑技术的发端点。未来人类通过技术手段对信息的携带、传递、保护和释放,成为了故事的核心要点。而赛博世界在全球网络中的搭建,以及身处一地眼观八方的神秘体验,也给了读者全新感受。

如果说《时间机器》让人类对自身的善良评价大打折扣,那么《神经漫游者》则让人类相信,技术的发展在带给人类自由的同时,也可能会带去奴役。为了宣传互联网世界的建构原则,吉布森和另一位赛博预言家布鲁斯·斯特灵访问了全球多地,讲述他们对技术发展的愿景。正是这些展望,催生了今天我们所谓的网络世界。

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在赛博文化如火如荼的繁荣之中,尼尔·斯蒂芬森以《雪崩》一书创建了元宇宙。科幻卷入现实的步伐继续加快。

《三体》让人类的脚步跨越宇宙的终点

从《时间机器》的那个年代向未来行走100年,人类进入了另一个世纪之交的门槛。这次,一个来自山西娘子关发电厂的青年将要浮出水面。

刘慈欣的童年是在反复阅读各类科幻作品中度过的,他能够随意地讲出过去百年的各种科幻轶事。在一个叫做《西风百年》的讲演中,他精湛地对各种国外作品进行了点评。而在一篇题为《消失的溪流》文章中,他又对中国科幻史中许多别人从来没有注意的篇目如数家珍。

写作开始得并不轻松,但刘慈欣闯过了这一关。从1999年起,他持续在《科幻世界》杂志上发表作品,他的写作也由短篇发展到长篇。《三体》,中国科幻史上第一个三部曲科幻小说更是跨出科幻圈,成为整个社会津津乐道的话题。此后,他又单枪匹马走向世界,获得了在英美科幻小说界具有最高荣耀的雨果奖。

《三体》是中国作家第一次彻底抛弃前置理念,完全面对现实的一部科幻作品。在观察事物过程中坚守实事求是原则,使得刘慈欣从工作和生活的现场摸索到了人际关系中的“黑暗森林”。他很快把这个现场投放到星际争霸的远方。

在创作手法上,刘慈欣采用集成方式,把过去需要几十本甚至上百本著作去撰写的新技术全部压缩到三部曲中,这种超密集的想象带给《三体》速度感和时代性。刘慈欣还尝试在一部作品中把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截然分开,就像两本不同风格和意趣的作品被叠放到了一起,当他想要创造理想主义人物和行为的时候,他会让你知道现在处于理想主义的频段。而当这个频段结束时,你会回到现实主义。这么一来,理想主义恰如一种思想实验漂浮在现实主义的背景之上,这为《三体》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文学风貌。

作为宇宙观察者的刘慈欣,跟威尔斯和吉布森一样都是特立独行的思想家。今天,越来越多的人正在进入这个观察者的行列。正是这些具有先锋意识的思想家,帮助我们超越今天的现实,并让我们对人类发展的未来、对世界即将经历的革命性转变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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