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恩·福瑟:诺奖预测榜上的常客,读者书架上的“吃灰选手”?

约恩·福瑟:诺奖预测榜上的常客,读者书架上的“吃灰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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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10月5日,瑞典文学院在斯德哥尔摩宣布,将2023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挪威剧作家约恩·福瑟,以表彰其在文学上的成就。瑞典文学院的颁奖词称:“他用极具创新意识的戏剧和散文让无法言说之事物发声”。

福瑟被视为该奖项的常规竞争者,也是今年诺奖预测的热门人选之一。在临近颁奖的前几天,福瑟位列多家诺奖预测网站赔率的榜首位置,就像去年的诺奖得主安妮·埃尔诺一样,在结果公布之前,福瑟已经成为了最被外界看好的候选人之一。

福瑟与安妮·埃尔诺的相似点还在于,他在国际文学界也早就享有盛誉,被称为“在世最多产的剧作家”。他曾获得欧洲多项知名大奖。诺贝尔文学委员会主席安德斯·奥尔森 表示:“福斯将挪威背景的语言和本质与现代主义之后的艺术技巧融为一体。”可以说,福瑟此次获奖并没有出乎圈内人士的意料。

有趣的是,与圈内人士的准确预测不同,普通读者似乎对这位享有盛誉的剧作家不甚了解,超过九成的读者在诺奖组委会发起的投票中表示:“从来没有读过福瑟的任何作品”,而目前国内引进的福瑟作品数量也非常有限,大多数国内读者还没有机会接触到福瑟的文字。这种普通读者的感受与专业人士的判断形成的反差,似乎已经成为了近些年来诺贝尔文学奖的一种常态。

诺奖赔率榜上的常客,

普通读者书架上的“吃灰选手”?

在北京时间10月5日19:00揭晓榜单的前一刻,国内外的评论区对于最终获奖者仍然众说纷纭。中国作家残雪一度高居多家预测网站赔率的首位,这也引发国内不少读者翘首盼望,是否继莫言之后,今年有望再度迎来一位获得诺奖青睐的华语作家。

相较于残雪在国内引发的高分贝呼声,挪威剧作家约恩·福瑟则是国外评论区的热门人选之一,甚至在临近公布日期时,福瑟反超,高居多家预测网站赔率的第一位。一时间颇有几分“众望所归”的风向。从这个角度来说,在圈内人士看来,福瑟的获奖绝不在意料之外。

与诺奖预测的热闹场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位被认为“今年总该轮到他”的热门人选实则在普通读者那里还是有些“冷门”。开奖之后,诺奖组委会在社交平台上发起了面向全球读者的投票——“你是否读过约恩·福瑟的任何作品?”截至北京时间10月5日晚间11点,在超过1万名的投票参与者中,约92%的人表示:“从没读过约恩·福瑟的任何作品”。

即便在西方读者眼中,福瑟的戏剧作品也并不太容易理解,但它们仍然是欧洲当代剧作中上演最广泛的作品。《法国24》电视台发布评论认为,福瑟的写作更多的是形式而非内容,那些没有说出来的往往比说出来的更能说明问题。“福瑟呈现了我们生活中可以立即识别的日常场景。他对语言和戏剧性动作的描写大幅减少,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了人类最强烈的焦虑和无力感。”诺奖委员会表示。这种风格也被称为“福瑟式的极简主义”。

福瑟的作品几乎都是在1983年至2000年间写成的。他的处女作小说《红与黑》于 1983 年出版。他的第一部戏剧《我们永不分离》1994年在卑尔根国家剧院上演。然而,他创作的第一部戏剧《有人要来了》为他带来了突破,1999年,法国导演克劳德·雷吉 在南泰尔上演了该剧。也就是说,在这条不断变化但持续不断的作品流中,尽管以小说、诗歌、短篇散文和戏剧等多种不同的形式展开,但它们始终具有相同的特征。

他笔下的人物大多话都不多。他们所说的话往往是重复的,从一次重复到下一次重复都有微小但重大的变化。这些词悬浮在空中,通常没有标点符号。“我写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物。我写的是人性。”2003年,福瑟在接受法国《世界报》采访时坦言。时隔15年,他又在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重申:“你读我的书不是为了情节。”“社会学因素是存在的:失业、孤独、破碎的家庭,但最重要的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裂缝里有什么,人物和文本元素之间的差距。”换言之,在福瑟看来,“沉默,没说的比说的更重要。”

此外,这也是诺奖组委会时隔多年再度将目光投向剧作家。上一次获此殊荣的剧作家是出生于英国伦敦的哈罗德·品特,他于2005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同时,福瑟也是挪威历史上第四位获此奖项的作家。前三位分别是1903年的比昂斯滕·比昂松,1920年的克努特·汉姆生以及1928年的西格里德·温塞特。这次评选结果也再度印证了诺奖的确对北欧剧作家有所倾向。

同为知名戏剧家,福瑟不可避免地被与另一位挪威国宝级剧作家亨利克·易卜生相提并论。福瑟也于2010年获得了国际易卜生奖,这是戏剧界最负盛名的奖项之一。但实际上,外媒普遍认为福瑟与另一位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更有可比性,福瑟本人也曾表达了对这位爱尔兰偶像的钦佩,称他和他自己一样,是“一位剧院画家,而不是一位真正的作家”。

学生克瑙斯高眼中的老师

很多中文读者未必接触过福瑟,但可能听说过另一位挪威作家克瑙斯高。这位曾用六卷本、几百万字大部头作品《我的奋斗》记述四十余年人生经历的传奇作家,正是福瑟最出名的学生之一。

作为《我的奋斗》这样一部大部头作品的作者,克瑙斯高常被与更为知名的《追忆似水年华》作者普鲁斯特相提并论。他们都在挑战着文学的阅读边界。而不为大众所知的是,这样一位痴迷于写作本体的作者其实对他的老师福瑟推崇有加。“福瑟的书写吸引着读者,是能让读者消失于其中的东西,就像黑暗里的风。”克瑙斯高这么评说他曾经的写作老师。

克瑙斯高还曾指出,福瑟的作品几乎都是关于文学与艺术的,他不关心文学和艺术的传记、社会学或历史方面的“知识”,而关心是什么使文学成为文学,使艺术成为艺术,本质上这些是“关于不可还原的、不可翻译的、神秘的事物”。这似乎预言了今时今日诺奖颁奖词对福瑟的评价——“让无法言说之事物发声”。

在2019年评论老师的文章中,克瑙斯高还谈及,真正经久不衰的文学从来都不是典型的,也不是用社会空间的通用语言来表达的,而是那些反抗它的文学。“它把我们从自我中拉出来,把我们推向完全不同的东西,一些独特和特殊的东西。正是这种独特性和特殊性才是我们所有人所共有的,是世界和我们身处的现实的真相,而文学的合法性恰恰就存在于这种悖论之中。”

在福瑟的作品《船库》中,全文以“我不再出去了,一种不安笼罩着我,我不再出去”开篇,从第一句话起,读者感受到的就是福瑟的存在。但这种存在并不是他的传记人物的存在,而是唤起与他同时代的人的存在。克瑙斯高回忆起这部作品曾带给他们的冲击,“我们感受到的是存在与某种接受性、某种警觉性、某种气质。这些与我们从文本中读到的内容有关。而写作的奇怪之处在于,自我似乎被释放了……内在的存在以新的、陌生的方式重新配置。”

“无论福瑟写什么,他的声音都是明确无误的。”克瑙斯高在2019年写道。

用新挪威语写作,

让无法言说之事物发声

根据往年的评选结果来看,诺贝尔文学奖经常颁发给以文学捍卫某种语言的作家。他们用自己的写作将母语带向世界,这一直被认为是诺贝尔文学奖相当珍视的传统。今年的得主约恩·福瑟也不例外。

根据挪威的相关政策,现行的挪威语有两套书写形式,分别是“书面挪威语”和“新挪威语”。新挪威语成型于19世纪,是以农村方言为基础开发的,成为400年间挪威与丹麦联合后占据支配地位的丹麦语的替代选择。如今,挪威当地约有10%的人口使用这种语言。64岁的福瑟用的是也是后者。这两种书面语的冲突既关乎语言学,也关乎农村和大城市的冲突,以及什么才更能代表挪威的问题。在接受采访时,福瑟表示,该奖项是对后者及其推广运动的认可,他最终将这个奖项归功于该语言本身。

福瑟作品的编辑塞西莉·塞伊斯在最近接受媒体采访时同样提到,“福瑟的小说充满魔力、神秘,植根于他长大的西部峡湾的风景,”他补充道,“重要的是要记住,福瑟用新挪威语写作,这是挪威的一种少数民族语言,这本身就是一种政治行为。他也是一位杰出的剧作家和诗人。他的头脑令人难以置信,这不可能发生在一个比他更好的人身上。” 据他的出版商称,福瑟的作品已被翻译成40多种语言,他的戏剧已经有超过1000种不同的作品。

致力于翻译西欧文学作品的美国译者达迈·西尔斯曾翻译过福瑟的作品。他在2015年发表于《巴黎评论》一篇文章中提到,挪威语似乎是英语作家和翻译家愿意学习的一种语言:据说詹姆斯·乔伊斯学习挪威语是为了阅读易卜生。西尔斯坦言,他是为了阅读福瑟的作品才开始学习挪威语。西尔斯将福瑟称为“挪威文坛的四大元老之一”:“这四大元老有点像披头士乐队,佩尔·佩特森是坚定的、永远可靠的林戈;达格·索尔斯塔德饰演约翰,一位实验主义者、思想家;卡尔·奥维·诺斯加德 饰演保罗,可爱的保罗;福瑟就是乔治,一个安静、神秘、有灵性的人,也可能是他们中最好的工匠。”

除语言标识之外,诺奖组委会还提到:“人的境况是福瑟作品的中心主题,无论其体裁如何。” 福瑟展现的是我们生活中一眼就能认出的日常场景。他对语言和戏剧动作进行了彻底的简化,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了人类最强烈的焦虑和无力感。但与此同时,他的作品却又充满了温情和幽默,对人类经历的刻板描绘也充满了天真脆弱的一面。

尽管围绕最新诺奖得主的赞扬声四起,但包括美国媒体CNN在内的多家外媒同样不乏担忧。多篇评论文章均指出,选择福瑟作为今年的获奖者,无助于反击那些认为委员会偏重欧洲作家而忽视其他大陆作家的批评声音。路透社也发文表示,过去二十年来,只有五位有色人种作家获得过该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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