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旧悲剧》12

《新时代的旧悲剧》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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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的月光下,那个小门象图画上的,门楼上有些树影。轻轻的拍门,他口中有点发干,恨不能一步迈进屋里去。小凤的母亲来开,他希望的是小凤自己。老妈妈问了他一句什么,他只哼了一声,一直奔了北屋去。屋中很小,很干净,还摆着盆桂花。她从东里间出来:“你,哟?”  老妈妈没敢跟进来,到厨房去泡茶。他想搂住小凤。可是看了她一眼,心中凉了些,闻到桂花的香味。她没打扮着,脸黄黄的,眼圈有点发红,好似忽然老了好几岁。廉伯坐在椅上,想不起说什幺好。  


“我去擦把脸,就来!”她微微一笑,又进了东里间。  


老妈妈拿进茶来,又闲扯了几句,廉伯没心听。老妈妈的白发在电灯下显着很松很多,蓬散开个白的光圈。他呆呆的看着这团白光,心中空虚。  


不大一会儿,小凤回来了。脸上擦了点粉,换了件衣裳,年轻了些,淡绿的长袍,印着些小碎花。廉伯爱这件袍儿,可是刚才的红眼圈与黄脸仍然在心中,他觉得是受了骗。同时,他又舍不得走,她到底还有点吸力。无论如何,他不能马上又折回家去,他不能输给太太。老妈妈又躲出去。  


小凤就是没擦粉,也不算难看;擦了粉,也不妖媚。高高的细条身子,长脸,没有多少血,白净。鼻眼都很清秀,牙非常的光白好看。她不健康,不妖艳,但是可爱。她身上有点什幺天然带来的韵味,象春雾,象秋水,淡淡的笼罩着全身,没有什幺特别的美点,而处处轻巧自然,一举一动都温柔秀气;衣服在她身上象遮月的薄云,明洁飘洒。她不爱笑,但偶尔一笑,露出一些好看的牙,是她最美的时候,可是仅仅那幺一会儿,转眼即逝,使人追味,如同看着花草,忽然一个白蝶飞来,又飘然飞过了墙头。  


“怎这幺晚?”她递给他一枝烟,扔给他一盒洋火。“忙!”廉伯舒服了许多。看着蓝烟往上升,他定了定神,为什幺单单爱这个贫血的女人?奇怪,自从有了这个女人,把寻花问柳的事完全当作应酬,心上只有她一个人,为什幺从烟中透过一点浓而不厌的桂香,对,她的味儿长远!“眼圈又红了,为什么?”  


“没什幺,”她笑得很小,只在眼角与鼻翅上轻轻一逗,可是表现出许多心事:“有点头疼,吃完饭也没洗脸。”“又吵了架?一定!”  


“不愿意告诉你,弟弟又回来了!”她皱了一下眉。  


“他在哪儿呢?”他喝了一大口茶,很关切的样子。“走了,妈妈和我拿你吓噱他来着。”  


“别遇上我,有他个苦子吃!”廉伯说得极大气。  


“又把妈妈的钱……”她仿佛后悔了,轻轻叹了口气。  


“我还得把他赶跑!”廉伯很坚决,自信有这个把握。“也别太急了,他——”  


“他还能怎样了陈廉伯?”  


“不是,我没那幺想;他也有好处。”  


“他?”  


“要不是他,咱俩还到不了一块,不是吗?”  


陈廉伯哈哈的笑起来:“没见过这样的红娘!”“我简直没办法。”她又皱上了眉。“妈妈就有这幺一个儿子,恨他,可是到底还疼他,作妈妈的大概都这样。只苦了我,向着妈妈不好,向着弟弟不好!” 


“算了吧,说点别的,反正我有法儿治他!”廉伯其实很愿听她这幺诉苦,这使他感到他的势力与身分,至少也比在家里跟夫人对楞着强;他想起夫人来:“我说,今儿个我可不回家了。”  “你们也又吵了嘴,为我?”她要笑,没能笑出来。“为你;可并没吵架。我有我的自由,我爱上这儿来别人管不着我!不过,我不愿意这么着;你是我的人,我得把你接到家中去;这么着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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