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旧悲剧》(19)

《新时代的旧悲剧》(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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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初冬时节。廉伯带着两盆细瓣的白菊,去看“小凤”。菊已开足,长长的细瓣托着细铁丝,还颤颤欲堕。他嘱咐开车的不要太慌,那些白长瓣动了他的怜爱,用脚夹住盆边,唯恐摇动得太厉害了。车走的很稳,花依然颤摇,他呆呆的看着那些玉丝,心中忽然有点难过。太阳已压山了。

    到了“小凤”门前,他就自搬起一盆花,叫车夫好好的搬着那一盆。门没关着,一直的进去;把花放在阶前,他告诉车夫九点钟来接。

    “怎这么早?”小凤已立在阶上,“妈,快来看这两盆花,太好了!”

    廉伯立在花前,手插着腰儿端详端详小凤,又看看花:“帘卷西风,人比黄菊瘦!大概有这么一套吧!”他笑了。“还真亏你记得这么一套!”小凤看着花。

    “哎,今天怎么直挑我的毛病?”他笑着问。“一进门就嫌我来得早,这又亏得我……”

    “我是想你忙,来不了这么早,才问。”

    “啊,反正你有的说;进来吧。”

    桌上放着本展开的书,页上放着个很秀美的书签儿。他顺手拿起书来:“喝,你还研究侦探学?”

    小凤笑了;他仿佛初次看见她笑似的,似乎没看见她这么美过。“无聊,看着玩。你横是把这个都能背过来?”“我?就没念过!”还看着她的脸,好似追逐着那点已逝去的笑。

    “没念过?”

    “书是书,事是事:事是地位与威权。自要你镇得住就行。好,要是作事都得拉着图书馆,才是笑话!你看我,作什么也行,一本书不用念。”

    “念念可也不吃亏?”

    “谁管;先弄点饭吃吃。哟,忘了,我把车夫打发了。这么着吧,咱们出去吃?”

    “不用,我们有刚包好了的饺子,足够三个人吃的。我叫妈妈去给你打点酒,什么酒?”

    “嗯——一瓶佛手露。可又得叫妈妈跑一趟?”“出口儿就是。佛手露、青酱肉、醉蟹、白梨果子酒,好不好?”

    “小饮赏菊?好!”廉伯非常的高兴。

    吃过饭,廉伯微微有些酒意,话来得很方便。

    “凤,”他拉住她的手,“我告诉你,我有代理公安局局长的希望,就在这两天!”

    “是吗,那可好。”

    “别对人说!”

    “我永远不出门,对谁去说?跟妈说,妈也不懂。”“龙云没来?”

    “多少日子了。”

    “谁也不知道,我预备好了!”廉伯向镜子里看了看自己。“这两天,”他回过头来,放低了声音:“城里要出点乱子,局长还不知道呢!我知道,可是不管。等事情闹起来,局长没了办法,我出头,我知底,一伸手事就完。可是我得看准了,他决定辞职,不到他辞职我不露面。我抓着老根;也得先看准了,是不是由我代理;不是我,我还是不下手!”“那么城里乱起来呢?”她皱了皱眉。

    “乱世造英雄,凤!”廉伯非常郑重了。“小孩刺破手指,妈妈就心疼半天,妈妈是妇人。大丈夫拿事当作一件事看,当作一局棋看;历史是伟人的历史!你放心,无论怎乱,也乱不到你这儿来。遇必要的时候,我派个暗探来。”他的严重劲儿又灭去了许多。“放心了吧?”

    她点点头,没说出什么来。

    “没危险,”廉伯点上支烟,烟和话一齐吐出来。“没人注意我;我还不够个角儿,”他冷笑了一下,“内行人才能晓得我是他们这群东西的灵魂;没我,他们这个长那个员的连一天也作不了。所以,事情万一不好收拾呢,外间不会责备我;若是都顺顺当当照我所计划的走呢,局里的人没有敢向我摇头的。嗯?”他听了听,外面有辆汽车停住了。“我叫他九点来,钟慢了吧?”他指着桌上的小八音盒。

    “不慢,是刚八点。”

    院里有人叫:“陈老爷!”

    “谁?”廉伯问。

    “局长请!”

    “老朱吗?进来!”廉伯开开门,灯光射在白菊上。“局长说请快过去呢,几位处长已都到了。”

    凤贞在后面拉了他一下:“去得吗?”

    他退回来:“没事,也许他们扫听着点风声,可是万不会知底;我去,要是有工夫的话,我还回来;过十一点不用等。”他匆匆的走出去。

    汽车刚走,又有人拍门,拍得很急。凤贞心里一惊。“妈!叫门!”她开了屋门等着看是谁。

    龙云三步改作一步的走进来。

    “妈,姐,穿衣裳,走!”

    “上哪儿?”凤贞问。

    妈妈只顾看儿子,没听清他说什么。

    “姐,九点的火车还赶得上,你同妈妈走吧。这儿有三百块钱,姐你拿着;到了上海我再给你寄钱去,直到你找到事作为止;在南方你不会没事作了。”

    “他呢?”凤贞问。

    “谁?”

    “陈!”

    “管他干什么,一半天他不会再上这儿来。”

    “没危险?”

    “妇女到底是妇女,你好象很关心他?”龙云笑了。“他待我不错!”凤贞低着头说。

    “他待他自己更不错!快呀,火车可不等人!”“就空着手走吗?”妈妈似乎听明白了点。

    “我给看着这些东西,什么也丢不了,妈!”他显然是说着玩呢。

    “哎,你可好好的看着!”

    凤贞落了泪。

    “姐,你会为他落泪,真羞!”龙云象逗着她玩似的说。“一个女人对一个男的,”她慢慢的说,“一个同居的男的,若是不想杀他,就多少有点爱他!”


    “谁管你这一套,你不是根本就没生在世间过吗?走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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