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村是个风景秀丽的小村庄,村里的村民祖祖辈辈耕田种地,一代又一代,根深蒂固。
村东头的江大柱和吴氏生了三个儿子,大郎和二郎都长的五大三粗,做田间地头的活是一把好手,三郎却生的像白面书生,在地里干活也晒不黑。
一日,三郎跟着吴氏去镇上赶集,经过学塾,听见朗朗读书声,他便站着不肯离去。
吴氏见他如此,便带着他去邻村找村学先生,三郎当时八岁,开蒙早的孩子,四岁便开始学认字了。
三郎的大名叫江易,他娘吴氏是个有远见的泼辣妇人,江易跟村学先生学认字,吴氏便叫江易的两个哥哥晚间下工回来跟着江易一起学。
她寻思着,三郎喜欢读书,说不定大郎二郎也喜欢,一份学费三人学,不浪费银钱,指不定江家能出几个做学问的人,若是成了,便是祖坟冒青烟,给江家光宗耀祖了。
于是,江易白日跟村学先生学认字,晚间回来便教两个哥哥,两个哥哥开始还新鲜,跟着认了几个字,没几日,便觉得太难记不住,最后就直接不学了。
吴氏也不为难他们两兄弟,一人一命,强求不得。
江易喜欢读书,认字很快,村学先生说她家三郎是做学问的料,吴氏听了很高兴,对三郎抱着极高的期待。
江易跟着村学先生学了认字后,吴氏便送他去镇上学塾。
自打江易去镇上学塾,吴氏在村里跟人说话就三句不离她家三郎如何用功做学问,将来是做秀才的料等等,听她如此说,村里有人羡慕她,也有人在背后说风凉话,给她泼冷水。
江易读书第七年的时候,去参加县考,第一次考试,吴氏比江易还紧张,她那日早早收拾妥当,陪江易去考试,让吴氏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考试,江易竟然考过了。
吴氏高兴坏了,往常听人说做学问难,考试更难,没个两三次考不过,她寻思着,三郎怎么的也要考个两次才能考上,没想到一次就考上了,这得省多少银钱啊。
县考过后是府考,吴氏直接把家里的事往江大柱身上一推,带上干粮和水,陪江易去府考,府考比县考更远,路上要耽搁几天,一家人翘首以待,都盼着江易府考能再出捷报。
有了县考的经验,江易府考没费多大劲便考过了,这下不得了了,吴氏逢人便说她家三郎是做学问的命,旁人要考几次的县考府考,她家三郎一次便考过了。
吴氏本就是村里的大喇叭,经她这么一番夸耀,江三郎学问了得,逢考必过的消息传遍村里,往日羡慕的更加羡慕,说风凉话的闭了嘴。
毕竟,这在东林村还是头一人,祖辈务农的东林村,突然出了一个做学问的人,还逢考必过,如此考下去,将来必定是做大官的命,这让谁不羡慕?
过了县考和府考,再过院考这一关便是秀才了。
一如大家所料,江易的院考也非常顺利,不仅考上,还是秀才中的廪生。
大家都不知道这廪生是什么意思,江易解释说,廪生就是秀才中的第一名,月月可有六斗米领,每年还有四两银子发。
这可让村民开了眼界了,他们都知道读书费钱,不曾知道读书还能领钱,这还不算,月月还有粮食领?这是他们往日不曾听过的。
东林村终于出了第一个秀才,这还不算,还是秀才中的廪生。
村民们好像自己得了银钱似的,兴奋地奔走相告,村里热闹的像过年那般,江大柱的家里张灯结彩,异常喜庆。
吴氏撸起袖子杀了一头猪,开席宴请村民,这头猪平素吴氏舍不得杀,想着养大点再杀,如今,三郎这般争气,吴氏一点不心疼,心里乐呵的不行。
不消几日,江易考上秀才的消息传遍了四邻八乡,往日没有心思让孩子读书做学问的村民,也开始动心思了。
这几日,村学先生都躲着村民,他的屋子小,前来向学的学子太多,已经坐不下了。
大郎二郎也为三郎高兴,江家祖辈务农,还不曾有一个读书人,如今三郎出息了,他们也跟着沾光。
大郎二郎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原本村里的姑娘还顾忌吴氏泼辣彪悍,将来婆媳不好相处,不肯跟江家大郎二郎说亲。
如今,三郎中了秀才,这些顾虑早就被她们抛之脑后,说亲的媒婆争先恐后往江家去,江家的门槛都快被她们踏破了。
吴氏如今是秀才的娘了,她在选儿媳妇上自然不能马虎,可她发现,来她家说亲的姑娘都是冲三郎来的。
这她哪里肯,三郎今年十五,他如今做学问,年纪不大,亲事可以再缓缓,再说,如今他是秀才了,得仔细挑个般配的姑娘,一般姑娘可入不了吴氏的眼,大郎二郎的亲事抓紧办才是正事。
于是,吴氏放出话来,三郎做学问,现下年纪不大,缓两年再说,大郎二郎先说亲事。
如此一来,上门说亲的人家顿时少了,这让吴氏气不打一处来,她家三郎出色,可大郎二郎也不差呀,地里的农活他们做的干脆利索,谁家都没有她家做的快,而且,年年收成又好。
村南边崔贵生家有个刚及笄的姑娘,名唤崔迎春,崔贵生和刘氏结婚十载都不曾有生养,看了不少郎中,汤药喝了不少,就是怀不上。
有年冬天,崔贵生从镇上赶集回来,在山路上走着,突闻孩提哭声,他闻声寻去,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被丢弃在雪地里,身上盖着一块帛布,小脸冻得通红。
崔贵生以为大人有事走开片刻,他左右张望,又喊了几声,都无人应声,等了片刻后还不见人,孩子太小他怕冻坏了,便自作主张把孩子抱回了家。
妻子刘氏见崔贵生大雪天抱回一个婴孩,不明所以,崔贵生便将经过说与她听,两人决定先收养着,再出去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孩子,若有人来寻就将孩子交还于她。
可几年过去了,一直没人来寻孩子,村民们都说,他们没有孩子,是老天爷可怜他们,给他们送来一个孩子,大家劝他们养在身边当自己的孩子,二人觉得在理,便将孩子留了下来。
二人不知孩子的姓名,见帛布上有两个字,他们没读过书不识字,就去找村学先生,先生说是迎春二字,他们便给孩子起名迎春。
迎春五岁的时候,刘氏怀孕了,夫妇二人很高兴,有村民说,这是他们的善举感动了观音娘娘,观音娘娘给他们送子了,第二年,刘氏便生下一个儿子,取名福娃。
没生福娃的时候,崔贵生夫妇待迎春视若己出,福娃出生后,刘氏开始慢慢偏心,有时还会打骂迎春。
迎春及笄之后,刘氏就想快点给她说门亲事将她嫁出去,免得在家浪费粮食,刚好江家大郎二郎说亲,刘氏原想着把迎春说给三郎,寻思着,将来若三郎考上大官,她们娘家人也可以受点恩惠。
不曾想,吴氏现下只给大郎二郎说亲,刘氏与崔贵生商量了一下,决定去跟大郎说亲。
刘氏心里盘算着,长嫂如母,日后若是三郎出息了,他们作为三郎大嫂的娘家人,也能被照顾到一二。
刘氏这边的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第二日,便托媒婆上江家说亲,吴氏听说跟大郎说亲的是崔家姑娘,心下不高兴,她皱了皱眉头没言语。
倒不是说崔家姑娘不好,而是那姑娘面黄肌瘦,身子看着柔弱,不似有福气好生养的模样。
农家人身子不强壮难撑起一个家,日后要生孩子开枝散叶,还要干农活操持家务,媳妇身子太娇弱会苦了大郎。
刘氏见媒婆去江家说了亲,江家没有什么回应,她一时摸不着吴氏的心思。
如今的江家不同往日,自从江易考上秀才之后,吴氏便趾高气扬起来,说话气势足,衬得旁人在她面前自然就低了一等。
这日,刘氏做了几个葱花饼,正琢磨着怎么跟吴氏搭上话问问说亲的事,就见迎春背着背篓去宰猪草。
刘氏瞅着迎春的背影,突然灵机一动,对着迎春道:“塘边的猪草多,去那边宰,娘做了几个烧饼,带上,饿了吃。”
迎春还没反应过来,刘氏已经将包好的葱花饼塞进她手里。迎春看着手里的饼愣怔着,自打福娃出生之后,刘氏就不曾这般对她了,平日,烧饼这么好的东西她是吃不着的,只能眼睁睁看着福娃吃,今日,不知刘氏这是为何?
见迎春这样的表情,刘氏笑着道:“塘边的猪草多,去那边宰,累了就在塘边的田地边上坐着歇会,吃几口烧饼,娘烧好晚饭等你回来。”
刘氏突然这么好的语气对她,让迎春非常不适应,她一脸狐疑地出了门,刘氏看着迎春走出家门,心里暗自高兴。
塘边的田地是江家的,这个时辰江家的大郎在地里干活,若是他看到迎春宰猪草累了上去帮忙,迎春为表谢意给个烧饼大郎吃,这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如此这门亲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刘氏盘算着,越想心里越美,她哼着曲儿进灶房烧晚饭去了。
江家,二郎午饭后开始闹肚子,上了几趟茅房,在床上躺了一会,又忍不住跑了几趟茅房,出来后身子瘫软一点力气都没了,吴氏怕闹出什么毛病来,便叫大郎背着二郎去找郎中瞧瞧。
大郎二郎都出去了,江大柱去镇上赶集还没回来,地里没人干活,三郎放下书,主动提出去地里干活。
吴氏先是不肯,可地里不能没人干活,她看了眼外头毒辣的日头,叮嘱道:“戴上宽边草帽,累了就去树下歇息,晚间早点回来。”
江易扛着锄头去地里,自从读书做学问之后,他便鲜少种地了,跟村学先生学认字开始,吴氏就没让他干过农活,如今,就更不会让他干了。
到了地里,江易埋头锄地,头上的日头热辣辣的,他挥汗如雨也没停歇。
直至他听到有人呼救才丢下锄头往塘边跑去,他跑向塘边,见一个女子跌落塘边,扑腾着水,大声呼救。
江易也不会水,他当时没多想,就直接跳进塘中,向女子游去,经过一番折腾,两个不会水的人才爬上岸,都喝了一肚子的水,为了避嫌,迎春向江易道谢后,简单整理了一下便匆匆走了。
虽然同是一个村里的人,因着江易读书早出晚归,不曾见过迎春,迎春又走的匆忙,江易还没来得及问她姓名。
迎春回家后,刘氏见她浑身湿透,头发散乱,心下大惊,问了才知个中缘由,刘氏顿时大喜,心想,迎春这次落水,江大郎救人,两人便有了肌肤之亲,如此,她与江大郎的亲事便成了。
刘氏喜滋滋地想着明日去跟吴氏提说亲之事,寻思着,即便吴氏不喜这桩婚事,如今,也要接受了。
迎春不知刘氏想法,她梳洗好,吃了晚饭便开始剁猪草喂猪,将鸡赶进围笼,给它们喂食,打扫院落,此时,爹娘和福娃都已经睡下了,她忙完屋前忙屋后,总算收拾妥当才进屋睡下。
第二日,吃完早饭,吴大柱和大郎二郎去了地里干活,吴氏正在给鸡喂食,刘氏就笑脸盈盈在外面喊:“大郎他娘在家吗?”
吴氏探出头,见是刘氏,心里明了,她招呼刘氏进门,不紧不慢给鸡喂完食,跟刘氏拉起了家常。
刘氏见她就是不提说亲之事,便主动问大郎与她家迎春的亲事,吴氏见糊弄不过,便婉转道出缘由,说大郎是长子,又是种地出生,大郎的媳妇要身体强健,担得起农活又能操持好家务,还能传宗接代好生养。
听吴氏说完,刘氏想了想迎春的模样,身子看着确实瘦弱了些,不似村里其他姑娘那般强健好生养。
若是没有昨日落水之事,刘氏便会识趣不再提,可现下不一样了,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这对未出阁的女子来说,那便是毁了名声之事,若是男子不愿娶,女子便是跳进大江也洗不清名节了,刘氏断不会这般曲了自己。
刘氏便将昨日迎春不慎落水,大郎出手相救之事说了出来,她见吴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偷着乐,她倒要看看,江家要如何处理。
刘氏说完,正等着吴氏将头先不满迎春的话收回,却不曾想,吴氏竟然指着她大骂,骂她污了自家姑娘的名声,还冤枉了她家大郎。
刘氏被骂得一头雾水,见吴氏如此气势,刘氏一时也没了主意,可她又不甘心,便嚷嚷道:“此事大郎必须对迎春负责,否则,迎春往后还如何嫁人?”
吴氏自然不甘示弱,她叉着腰,与刘氏理论起来。
刘氏咬死昨日男子就是大郎,吴氏却很清楚那人不是大郎,晌午后,大郎背二郎去看郎中,天黑才归家。
吴氏寻思刘氏如此闹,就是想赖上大郎娶她家姑娘,原本好好与她说,或许她还能同意这桩亲事,崔家姑娘哪都好,就是身子瘦弱了些,现如今刘氏这般胡闹,吴氏便铁了心不同意这桩亲事。
正在两人争吵不休之时,江易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们面前,道:“昨日男子是我。”
吴氏和刘氏瞬间停了声,四目惊讶地瞅着他,他再道:“我昨日正在锄地,听闻有人呼救,我便下水救了那女子上岸。”
江易这么一说,吴氏便想起来了,她昨日正在烧晚饭,见江易一身湿着进门,她当时没有多想,以为他干活太热出的一身汗,就忙叫他去清洗了。
如今听江易说他是那个男子,吴氏一时被噎住了。若真是如此,江易便要娶崔家姑娘进门了,她还没有从崔家姑娘想赖上大郎的事情里出来,现在又突然跳出一个三郎要娶崔家姑娘的事情,吴氏混乱的一时说不出话。
刘氏听闻昨日男子是江易,她心里乐的就差拍大腿了,原想着与三郎说亲,吴氏却说:“三郎还小,要做学问,年幼不能破身,会耽误学业。”
刘氏没办法,只得选大郎。
现如今老天开眼,竟然是三郎救下迎春,那她就烧高香了,再不愁三郎日后高中,她这个岳母不被照顾一二了。
如此想着,刘氏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若是这桩亲事成了,她日后就高枕无忧了。
最后,刘氏满脸笑容地出了江家的门,哼着小曲儿踱着方步往家走。
知道了事情原委的江家人,晚饭后围坐在桌前,四个男人一声不吭地坐着,吴氏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也不能不管,毕竟人家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出去会坏了名声。
可如今三郎在吴氏心里就是天上的明月,一般姑娘根本配不上她家三郎,崔家姑娘配大郎她都不同意,又如何能同意她配三郎呢。
吴氏愁的直叹气,却不想江易站起身,对他们说道:“爹,娘,大哥二哥,我同意娶崔家姑娘。”
江大柱瞅了三郎一眼,瓮声道:“长幼有序,如今大郎二郎还没成亲,不可破了规矩。”
江易是读书人,这个规矩他自然懂,只是,若是因为他,崔姑娘日后嫁不出去,他会愧疚难安。
最后,江家人商量的结果是,尽快给大郎二郎说亲,等上面两个哥哥成亲了,再办三郎与崔姑娘成亲之事。
事情虽然定下来了,可吴氏心里却不是滋味,三郎是人中龙凤,不应娶个普通女子,三郎如今只是考了秀才,他还要一直往上考,将来他要是高中了,这亲事......该是多不般配,吴氏越想心里越不舒坦。
刘氏欢天喜地回到家,把江易跟迎春的亲事跟崔贵生说了,还不忘在后头加上一句,日后江易高中了,他们作为岳父岳母也能沾光,崔贵生听了也跟着高兴。
迎春不知道她的亲事因为昨日落水就定了下来,她还是如常做每天忙不完的活。
这日,她背着满背篓猪草走在路上,见前面一个男子站在路旁,她低头走过,却听他道:“崔姑娘,我便是那日下水之人,名唤江易,不知姑娘可曾因此事被人非议?若是如此,江易寝食难安。”
迎春抬头看去,眼前男子正是那日救她的男子,她低下头,脸色微红道:“谢江公子的救命之恩,请江公子放心,此事无人非议。”
听闻无人非议,江易这才放下心来,他道:“前些日子,大哥二哥的亲事已经定下来,待他们成亲后,你我便成亲。”
迎春听后满脸绯红,不知所措道:“婚姻大事全凭爹娘做主,江公子若无事,迎春先告辞了。”说罢,便逃也似的走了。
江易看着逃走的姑娘,脸上也飞起了红晕,心下觉得此女子甚是有趣。
迎春走出很远心里还砰砰地跳着,江易考上秀才之时,她曾听刘氏说过,去江家给她说亲,不曾想,说亲的竟然是江易,迎春想着长相一表人才的江易,还有那日两人从水里爬上岸,浑身湿透的样子,不禁羞红了脸。
吴氏给大郎二郎匆匆选了姑娘办了喜事,剩下便是三郎了,三郎有志气,还要继续往上考,中了秀才之后,年后就要去府学报道。
为了不影响江易做学问,吴氏与江大柱商量年前就把崔姑娘娶进门,如此,便不耽误江易年后报道,成了亲,江易亦能一心向学,不再分心。
于是,江家三个儿子,都在同一年娶了媳妇。
江家人口一下子多了起来,以往,一家人坐在一起什么话都能说通透,也不藏着掖着,没有隔夜话。
现如今,进了三个媳妇,三个媳妇三个心眼,大事没有,小磕绊不断,还好吴氏够泼辣镇得住她们,日子也就这么磕绊着往前走着。
大郎和二郎媳妇接连怀孕了,三郎媳妇还没有动静,府学离家远,旬休时间短便回不了家,江易要秋收和过年才能回家,小夫妻聚少离多,自是没那么快有孩子。
江易再往上考便是举人,秀才年年能考,举人三年才能考一回,去年才考过,再考就要等到后年秋天。
江易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吴氏心里对这个儿子期望很高,倒不是贪他高中后享他的清福,而是这孩子心中有抱负,为娘的心里为他高兴。
吴氏对三个儿媳妇没甚满意,大郎媳妇爱嚼舌根,二郎媳妇抠门,三郎媳妇话不多,总是闷声不响,不知道她整天想些什么,不过,别看她身子瘦弱,干起活来却手脚利索,把屋前屋后收拾的干净敞亮,对公婆也孝顺,吴氏也挑不出她的错。
两年后的秋天,江易参加乡试,全村都认为江易这次定能考上,可放榜后一直没消息,江易托人去打听,回话说榜上没他的名。
这个结果给一直对江易寄予厚望的吴氏一个很大打击,她什么都备好了,江易吃席穿的新衣裳,请人吃席要用的银子,还有省吃俭用大半年养的一头猪。
如今,什么都不用了,吴氏好强了这么多年,从未被什么事情打垮,这一次,她一病不起了。
村里也传了些不好听的传言出来,说江易学问做的不好,考不上举人正常,他就是个做秀才的命;还说江家没有做大官的命,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最难听的,便是说江易好吃懒做,不肯下地干农活,借着读书靠爹娘兄弟养......
大郎和二郎的媳妇早就不满意吴氏当家了,大郎二郎每日辛辛苦苦在地里干活,挣来的银子都被吴氏收走,拿去贴补读书的三郎,她们敢怒不敢言,最多回屋跟自己的男人闹几句。
两个儿媳妇当晚就躲在屋里合计了一个时辰,然后各自回屋对自己的男人软磨硬泡。
没出几日,村民便听说江家的三个儿子分家了,分成三家,江大柱和吴氏跟三郎一家,大郎和二郎各一家。
吴氏一直病着,迎春衣不解带在床边服侍,地里的活江大柱一个人包了,分家的时候,田地也一分为三。
如今,田地不多,吴氏又需要人照顾,迎春除了照顾吴氏,还要做饭,喂猪喂鸡,忙完屋前忙屋后。
江易想跟着江大柱去地里干活,被江大柱拦下,叫他去屋里读书,江易哪里肯,江大柱走后,他就去帮迎春剁猪草做饭照顾吴氏。
忙完一天,晚间,二人回屋躺下,江易握着迎春粗造的手,心疼道:“辛苦你了,嫁给我这么多年,你替我在家照顾爹娘,如今,我没有考取举人,让你们失望了。”
迎春道:“相公莫要这样说,照顾爹娘是应该的,相公切不可因为一次没考上就没了信心,迎春相信,相公下次定能考上。”
江易望着她,愧疚道:“迎春,可曾后悔嫁给我?”
迎春往他怀里靠了靠,道:“不曾,相公是个做学问的人,跟旁的男子不一样。”
江易默了片刻,道:“若是日后我考不上举人,回来种地,你可愿?”
迎春没有马上回答,她看着江易,问道:“相公可愿?”
江易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天意如此,我亦无法。”
迎春停了片刻,道:“相公许是头几次考试都顺利考上,到了乡试,也认为跟头几次那般顺利,便轻视了它,却不想没有考上,如今,心中失意,便对自己无信心了,可是这样?”
江易原本以为迎春只是一个宅中女子,眼里不过是柴米油盐家务事,不曾想,她竟能说出他的心思,他竟一时无言以对。
迎春又道:“相公不是普通男子,是有大志向之人,假以时日,定能考取功名。”
江易听后心中一热,还不曾有人这般知晓他,这便是他心之所向,他激动之余,不禁反省自己,不该因一时失意就放弃心中向往。
江易的心境豁然开朗,心下便有了计较,待迎春睡下后,他重新思量前程,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戒骄戒躁,稳步向前。
那日之后,江易读书更加用功,每日做完家务,照顾好吴氏,他就进屋捧起书,直至夜深人静。
吴氏在迎春和江易的小心照料下身子康复了,分家后,迎春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还把家务活做得稳稳当当,没有因为少了她这个主心骨就闹得鸡飞狗跳,那个稳妥淡定的模样完全可以撑得起一个家。
原本不喜迎春的吴氏,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三郎媳妇是个不错的儿媳妇。
江易第二次参加乡试的当天,迎春开始胎动,吴氏请了产婆在旁候着,一有胎动就马上烧热水准备接生,经历了一番难熬的阵痛后,迎春顺利产下一儿一女,吴氏满心欢喜,屋里屋外忙得不亦乐乎。
江易考完试,紧赶慢赶回到家的时候,孩子已经满月了。
等待放榜的那段时日,江易学会了给孩子换尿布,擦身,喂米糊,吴氏和迎春完全插不上手,晚间睡觉。
他先哄睡了孩子,再帮迎春收拾屋前屋后,迎春知道,这是相公在心疼她,每次回家都抢着她手上的事做,就想她得空多歇会。
如今的吴氏和迎春,感情好的像母女似的,迎春生完孩子,吴氏把家里的所有活都包了,孩子睡了,迎春得空想去帮忙,被吴氏推进屋,叫她陪孩子睡会。
夜间两个孩子不好带,一个睡一个哭,把睡的吵醒了就跟着一起哭,自打那以后,吴氏夜间睡觉就过来抱走一个,早上喂饱了米糊再送进屋,又抱另一个去喂,不让她操心,迎春有时觉得,她就是自己的亲娘。
一个月后,一个骑着马的官差进了东林村,见到村民拦下问路,片刻后,骑着马直奔江家来,看热闹的村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江易出来后,就听官差说江易中了举人,现在是举人老爷了。
吴氏请官差进屋喝茶吃点心,官差客套婉拒称要回去复命,而后向新晋举人行礼后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考取举人之后,江易好像行了大运似的,逢考必过,最后,考上了京城,殿试过后,直接进了翰林院就职。
吴氏和迎春收到江易写来的报喜信,欢喜的抱头而泣,江易果然光宗耀祖了。
江易报喜信末尾,叫吴氏和迎春处理好手上田地,收拾行李,拜别乡亲,上京城相聚。
江大柱夫妇和迎春娘仨临走前,大郎和二郎带着妻儿来送别,自打分家后,吴氏与这两个儿子来往便少了,他们在三郎最难的时候提出分家,不顾吴氏生病在床,受媳妇挑唆不管不顾,彻底凉了吴氏的心。
崔贵生和刘氏带着福娃来送迎春,还给两个外孙一人送了一把银锁,临走前,刘氏将迎春拉到一边,叮嘱她,去了京城莫忘了帮扶福娃一二,将来他们百年,福娃就拜托她这个姐姐照顾了。
迎春都一一应下,刘氏在生了福娃之后待她虽不似从前那般好,可也不曾过于苛待她,不过是多做事少吃饭,这么多年,她都不曾记恨于心,心下感念更多的是他们的养育之恩。
一年后,刘氏收到迎春托人带来的信,说在京城盘下一间食肆,福娃烧饼手艺不错,在京城做此营业维持生计不成问题。
刘氏当即就落泪了,难得迎春还记得她的嘱托,原以为她会一走了之,从此她们再无缘分,哪曾想,迎春仍将他们记挂于心。
崔贵生刘氏和福娃一行三人到京城的第二年,食肆生意红火,烧饼买卖越做越大。
一日,食肆来了一位身份高贵的美妇人,刘氏被问及当年收养女婴一事,当刘氏拿出当年盖在女婴身上的那块帛布时,美妇人抱着那块帛布泪流满面。
几日后,丞相府传出喜讯,丞相失散多年的女儿迎春已找到,为表感恩,丞相收迎春养父母之子福娃为义子,宴请宾客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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