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 剑南战局的石破天惊(上)

209 . 剑南战局的石破天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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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西藏史(二百零九)——剑南战局的石破天惊(上)


各位喜马拉雅的小伙伴大家好,藏史德云社的老布,又来啦!

从唐德宗贞元四年(788年)开始,吐蕃的进攻方向出现了变化,陇山方向的战事明显减少,与此相对剑南方向的战争烈度激增。

对于这种变化,老布认为唐蕃在陇山地区的战争态势出现了变化,蕃军的优势地位逐渐削弱,唐军从之前被打得出不了门,转而开始建城筑堡将防线向西推进。

其中,李元谅连筑良原、崇信两城的行动最具代表性。但唐军的拓展并不仅限于上述两城,也不仅限于李元谅。

在贞元四年正月,邠宁节度使韩游瑰尝试筑丰义城(宁夏彭阳故城)未果。但在三月,泾原节度使刘昌重筑被吐蕃拆毁的连云堡获得成功。一个月后,李元谅也在良原发动筑城。同年七月,新任邠宁节度使张献年在义仓,方渠等县筑烽堡。

贞元七年(791年)泾原节度使刘昌筑平凉城、保定城、彰义堡等八城二堡,开地二百里,扼住了弹筝峡的东口。

贞元九年(793年),灵州大都督杜希全重筑盐州城(陕西定边县)。这次军事行动是安史之乱后,唐军首次脱离山地的保护,在平原旷野地带与蕃军直接对抗,因此具有转折点的性质,我们以后会拿一个单篇出来详细讲述。

贞元十三年(797年)邠宁节度使杨朝晟筑方渠、木波、合道三城,阻塞蕃军进攻通路。筑城刚完,吐蕃发兵袭击,双方相持数日,蕃军撤离。杨朝晟又带兵筑马岭城,开地三百里。


唐军向西拓展的案例,王效峰老师在论文《唐代中期战争问题研究》里已经整理出来了,截图贴在了文稿里。

为了表现的更清楚,我把这些地点在地图上标注了出来,大家可以在文稿里看到。

地图上的黄色图钉代表唐军控制的州县;

青色的图标代表吐蕃控制的州县;

蓝色的图标代表唐代宗大历年间的战争爆发地点;

红色图标代表唐德宗贞元年间的战争爆发地点;

红色图钉代表唐军在贞元年间筑城的位置。

这张地图可以很清楚的表述两个现象:

代宗大历年间的战争爆发地更靠近关中平原,有些地点实际上已经突破了陇山防线,比如凤翔、永寿和奉天。而德宗贞元年间的战争爆发地点则远离关中平原,以陇山西部为主。

这说明,蕃军进攻的威胁在降低。

唐军筑城的位置集中在两个方向,一是泾州(甘肃省泾川县)以西的泾河谷地,从连云堡开始,到潘原城,再到平凉县、彰义堡,一路向西推。直达弹筝峡东口。李元谅修筑的良原城、崇信城,相当于是在保护泾州到平凉县的侧翼。另一路是从庆州(甘肃省庆城县)沿着环江(马莲河上游)河谷向西北推,经马岭镇、木钵镇,直到环县。这条路夹在陇山(六盘山)与子午岭之间,向西北延伸可直达灵州(宁夏吴忠市),故称灵州道。

也就是说,唐军在贞元年间已经有能力顶住吐蕃的压力,沿着古道走向,用步步为营的计策,来增加自己的防御纵深。

这种现象足以说明,唐军正逐渐从安史之乱后的颓势中解脱出来。

但我们也要承认,吐蕃依旧掌控着战争的主动权,他们作为战役的发起方,依旧拥有选择战场的权力。他们逐渐失去的,只是战场上的碾压能力。

网上有很多人都在争论到底是唐朝强,还是吐蕃强,其实实力的强弱是相对的,也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很多时候,单纯说谁强谁弱没有任何意义,拿张地图出来看一下,就能一目了然。




除了地图以外,表格也很能说明问题。

王效峰老师在论文里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统计,肃宗时期外地入侵的数量为14次、代宗时期为27次、德宗时期为25次,宪宗时期为11次,穆宗时期为4次,整体上呈现递减态势。

在战争烈度上,德宗时期也处在下降通道里,肃宗时期双方参战人数超过十万的战役有9次、代宗时期有8次、到了德宗时期锐减到只有2次了、宪宗时期也是2次,穆宗时期干脆是1次都没有。

也就是说,从代宗时期的最高峰开始,之后吐蕃进攻的频次和烈度都在下降。[1]

这些现象说明什么问题呢?

吐蕃已经不能再像一样那样快速扩张领土,这就是意味着吐蕃发动战争的成本在上升,而战争收益在下降。

吐蕃社会从增量博弈,转向了存量博弈。

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吐蕃开始内卷了。

赤松德赞时期,卷得还不太明显,真正惨烈的是赤德松赞和赤祖德赞时期。

前辈史学家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陈寅恪先生在谈及唐、吐蕃、南诏关系时指出:“吐蕃之国势自贞元时开始衰弱,文宗以后愈见不振,中国自韦皋帅蜀,定与南诏合攻吐蕃之策,南诏屡得胜利,而中国未能增强,大和三年南诏遂陷邛、戎、巂三州,入掠成都,西川大困。”[2]

陈先生的意思是说,吐蕃国运的转折点在唐德宗贞元年间,到唐文宗时期(826年—840年在位)愈见衰弱。唐朝在韦皋治蜀期间,联合南诏攻击吐蕃,屡获胜利,但唐朝并没有因此而复兴,反倒是南诏做大了。到了唐文宗的大和三年(829年),南诏攻陷邛州(邛崃)、戎州(宜宾)、嶲州(西昌),大掠子女、百工数万人而去。

大家可以打开地图看一下,邛崃和成都之间的距离,只有六十多公里。

唐朝和吐蕃这对倒霉兄弟都在衰落的路上狂奔,比的不是哪个能复兴,而是哪个先垮掉。

陈先生在这段文字里特别提到了韦皋和他在四川期间的政绩。

确如陈先生所言,韦皋是执行困蕃之策最好的唐朝官员,他做剑南节度使期间,彻底改变了川西滇北的战争格局。

我们之前说过,南诏本来是唐朝的盟友,在唐朝的扶持下统一了洱海地区。但南诏始终有颗做大之心,这与唐朝借南诏之手管控云南相悖。终于在天宝年间,二者关系破裂,唐朝两次发兵实施征伐,南诏联合吐蕃大败唐军,史称“天宝战争”。

天宝之战期间,南诏王阁逻凤为联合吐蕃,派国中贵族60余人,入拉萨朝觐吐蕃赞普。

赤德祖赞倒履相迎,砸下大把政治筹码,封阁逻凤为南国大诏,号东帝,给金印,约“兄弟之国”,改南诏纪年为赞普钟(意为"赞普之弟")。

然后又娶南诏公主为妃,结秦晋之好。

再授阁逻凤之子凤伽异“大瑟瑟告身、都知兵马大将”,南诏朝中之官吏,皆受吐蕃封赏。

但当就像唐朝与南诏联盟一样,吐蕃与南诏的联盟也很脆弱。

吐蕃的目的是借南诏之力,向东进攻染指蜀中平原。南诏的目的是依托吐蕃的军事力量,加强云南的统治,二者之间一样存在利益冲突。

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剑南方向的战局也发生了逆转,吐蕃与南诏联军在西南方向攻城拔寨,予取予求。

天宝十五载(756年),吐蕃军队从丽江出发,沿古商道东进,克昆明城(四川盐源县)后,沿沟谷继续向东,渡雅砻江直插四川西昌。

南诏军队则是从南向北打,他们从姚州(云南省姚安县)出发,越泸津关,克会川县(四川凉山州会理县)后与吐蕃合兵。而后大军继续北上,连克台登(四川盐源县泸沽镇)、嶲州(四川西昌市越西县),进据清溪关(大渡河南),矛头直逼成都。

此战之中,南诏闷声发大财,在会川设都督府,会川以南地区均归南诏所有。

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年),阁逻凤率军向西开进,兵至独龙江流域。

次年,他巡游到滇池,被眼前景象惊呆了,认为此地“山河可作藩屏,川陆可养人民”,于是命儿子凤迦异于滇池之北筑拓东城,称“东都”,寓南诏“开拓东境”之意。

至此,南诏正式一统云南全境,成了实至名归的“云南王”。

南诏攻陷嶲州时俘虏了一个名叫郑回的唐朝官员,他学识渊博,深得阁罗凤重视,被任命为王室的专职教师。

《新唐书·南蛮传》记载:“阁罗凤重其悖儒,号‘蛮利’,俾教子弟,得棰搒 [chuí péng],故国中无不惮。”

这话的意思就是郑回受命考察教育王室子弟,有权揍调皮捣蛋的孩子,国中之人无不忌惮。

说起南诏对中原文化的仰慕,那还真是由来已久。

在南诏和唐朝关系好的时候,每次遣使长安必携带学子百人,随后又

发展到每5年派50人就读于长安。并在国内建了官学,学习好的就分批派去成都深造,学成归来分配到各地为官。国内的各种文献、文书、史料都用汉字记载,形成了“以孔孟治世,以礼乐治国”的传统。

郑回主持国家教育以后,在南诏确立了“三教并立,儒学为先”的文教政策,以儒学为立国之本。

现在立于大理太和城遗址内的《南诏德化碑》,碑文作者即为郑回。碑文中反复申明,叛唐乃迫不得已,依旧有归化之心。

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为日后南诏重新倒向唐朝埋下了伏笔。

等到南诏王异牟寻即位后,郑回被委任为清平官(宰相),同时继续教育下一代王子。

这种国王老师的特殊身份让郑回在做清平官的时候,显得非常强势。

据《旧唐书·南蛮传》记载:“蛮谓相为清平官,凡置六人。牟寻以回为清平官,事皆咨之,秉政用事。余清平官五人,事回卑谨,或有过,回辄挞之。”

这种强势到也好理解,王子他都敢揍,揍个大臣自然也不在话下。

在南诏与吐蕃紧密联合的十几年里,至少发动了四次大规模的进攻,只有第一次(天宝十五载)取得了成果,其余几次都被唐军击败。

渐渐的南诏开始怀念起唐朝了,跟唐朝混的时候,既不用交税,也不用征兵,跟着唐军打仗还能捞到好处,送点土特产到长安,就能换来大把的好东西,属于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可跟着吐蕃,每年赋税得花钱,吐蕃军队数量不足,还从南诏征兵,最远时甚至要从云南开赴西域作战。

这种征调就跟唐朝人不愿意去边关当兵一样,去一趟就得一年半载,对南诏的生产造成了很大影响。战争打赢了还好,万一打输了,南诏还得背锅。

《资治通鉴·唐纪四十八》里有一段记载:“云南有众数十万,吐蕃每入寇,常以云南为前锋,赋敛重数,又夺其险要立城堡,岁征兵助防,云南苦之。回因说异牟寻复自归于唐,曰:“中国尚礼义,有惠泽,无赋役。”

这段记载很好的解释了南诏国内心态上的变化,这种不划算的感觉逐渐蔓延,最终的结果就是南诏完成了一次从弃唐投蕃,到弃蕃投唐的轮回。

这种轮回的直接推手,主要表现在大历十四年(779年)十月的战争。

在这年六月,唐代宗李豫驾鹤西游,李适成了新皇帝。

也是在这一年,南诏王阁罗凤去世,因儿子凤迦异早死,立其孙异牟寻为王。

当年十月,吐蕃联合南诏发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进攻蜀川。

这场战役,我们在《大历年间的战局变化》里仔细讲过了,不再赘述。

总而言之,这是唐军一次难得的大胜,从李晟带着禁军、曲环带着陇山边兵飞马驰援。

史载“范阳兵追及于七盘,又破之,遂克维、茂二州。李晟追击于大渡河外,又破之。吐蕃、南诏饥寒陨于崖谷死者八九万人”。《资治通鉴·唐纪四十二》

这场惨败直接导致南诏与吐蕃裂痕的加深,吐蕃将领迁怒于南诏,杀了南诏向导,赤松德赞也下令改南诏国王异牟寻为“日东王”。

要知道,以前双方约为兄弟之国,要不然也不会有“赞普锺”的年号。

可现在南诏王成了“日东王”,关系从兄弟之国降为臣属关系了。

这种降级处理,让南诏也很郁闷,异牟寻将都城从太和城迁至羊苴咩城固守。

关于这次迁都,《资治通鉴》给出的理由是“异牟寻惧,筑苴咩城,延袤十五里,徙居之。”

对于这个论断,我一直都有疑惑,估计司马光同志没去过云南。他要是去洱海边瞅一眼,保准不会这么写。


我们先来看看地图,太和城遗址在今天大理市下关镇的太和村,羊苴咩城遗址在今天大理古城的西侧。

两座古城所在的区域为西依苍山,东傍洱海的冲积平原,南北长约50公里,东西最宽处6公里,总面积约150平方公里。

此地背山面水,气候平和有“夏不甚暑,冬不甚寒,四时略等 ”的称誉。西侧的点苍山是横断山脉云岭南部最雄伟的山峰,山上植被茂密,史料上的记载是“松林荫翳,株直而高”。在苍山十九座山峰之间,垂下了十八条溪水,史称“苍山十八溪”。

在这些溪水的滋润下,整块冲积平原都是肥沃的农田,号称“大理之田,无一垅半亩无过水者 ”。[3]

冲积平原的最北端有龙首关扼住孔道,最南端有龙尾关控制古道。羊苴咩城、太和城居于两关之间,羊苴咩城在北,太和城在南。

但问题是两城相距只有七公里,如果迁都是因为“异牟寻惧”,想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那七公里前您守不住,退七公里您就守得住啦?!

再有一点“异牟寻惧”,他到底惧的是谁?

是惧吐蕃吗?

吐蕃在南诏的北边剑浪诏(云南剑川县),离您确实不远,也就百八十公里。

结果您迁都往北迁了七公里,往吐蕃人身边凑了凑。

您是嫌吐蕃的大棍子有点够不着是吗?!

要不就是惧唐朝?

唐朝边境在黎州(四川汉源县清溪镇)离洱海有好几百公里呢,您迁七公里有啥意义吗?!

还有一点很重要,在洱海之滨的这块平原上并不只有羊苴咩城、太和城,还有一座大厘城。它的位置在羊苴咩城以北十八公里处,在今天的喜洲镇附近。

按照《滇史》的记载,早在开元二十五年(737年),皮罗阁就修筑太和城,但并未居之,而是率王族入驻了大厘城,两年后至开元二十七年(739年)才正式移都太和城。

这也就是意味着,南诏国都的迁移是从大厘城迁到太和城,再迁到羊苴咩城。而且迁都之后,南诏王室也不是就在一个都城居住,而是在

大厘城和羊苴咩城之间轮替居住。[4]

知道上面这些内容,再回头来看《通鉴》的记载,您还觉得异牟寻迁都是因为恐惧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长时间,直到我看见了一篇论文,我感觉为什么迁都可能有一个比较圆满的答案。

到底是因为什么迁都,迁都之后的南诏国又会有什么举动呢?咱们下期接着说。

参考书目:

[1]、《唐代中期战争问题研究》_王效峰;

[2]、《外族盛衰之连环性及外患与内政之关系》_陈寅恪;

[3]、《试析地理环境对大理古都形成发展之影响》_吴晓亮;

[4]、《南诏国初期洱海区域城镇体系的建置研究》_李宇舟、王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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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白发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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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都督天下兵马大元帅

    南诏是唐朝一手扶持起来的,强大以后和吐蕃合伙起来咬大唐相当不地道

    白发布衣 回复 @都督天下兵马大元帅: 正常啊,之后又倒腾回来了

  • 浐水

    文稿文稿,到底文稿在哪里啊?死活找不到

    白发布衣 回复 @浐水: 内容简介啊

  • 1538939mgkb

    有书吗?

    白发布衣 回复 @1538939mgkb: 过不了出版审核啊

  • 吃光天下

    这个南诏国是由哪个主体民族构成的,组成南诏国的各民族分别对应着现代云南的哪些民族。

  • 瀚德轩

  • 清欢在余

    先赞后听

    白发布衣 回复 @清欢在余:

  • 1331800swqk

    👌

  • 一一_w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