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在苏州府元和县里有一个穷小子,姓唐名文柳。其父曾是府里的刀笔吏,整日舞文弄墨,他也算出自书香门第。
不幸的是,他幼年丧父,其母已不知是第几房的小妾。当服丧期一过,他们娘俩就被唐老夫人赶出了家门。
他娘背着他徒步走到了隔壁吴县,并在那里安了家。可没过几年,他娘还是因憋着这么一口气撒手人寰。
当时,唐文柳尚未满十岁。但别看他年纪小,他娘在世时却已教会了他如何识文断字。文柳不仅能出口成章,还写得一手好字。
他娘咽气的时候特意嘱咐文柳,日后一定要勤加用功,若也能做个刀笔吏,她和他爹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他娘死的那天,文柳悄无声息地坐在他娘的尸体旁,一滴眼泪也没掉。直到晌午时分,邻居张妈见他家无人出入才觉得不对劲。
当张妈拉着几个壮汉闯进去时,文柳还在盯着他娘的尸身。据张妈说,这娃子当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大概是吓傻了。
张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平日里瞧着文柳娘干啥都笨手笨脚,她总忍不住大声训斥几句。文柳娘既柔弱又娇小,被张妈一说免不得偷着抹眼泪。
张妈一辈子都呆在市井里,大咧惯了,哪见过这般娇滴滴的小姐模样?可她又管不住嘴,瞧见文柳娘做的不对时,她还是忍不住大喊大叫。
文柳稍大一些后气不过,径直去找张妈理论。没想到张妈一见他文邹邹,又一本正的模样便喜欢得不得了,也不管文柳是不是来找她算账的,只把连自家孙女也不舍得给,家里最好的点心都拿出来给他吃。
故此,文柳娘没了,张妈觉得自己理应抚养文柳长大成人。但文柳可不这样觉得,他告诉张妈他已经是个大人,无需任何人的照看。
张妈因何对文柳如此这般?只因她一直想有个孙子,可儿媳一连生了三胎竟都是女娃娃。现在儿媳因小产后流血不止,郎中探看之后说,她绝不可再有身孕,否则将性命不保。
天不遂人愿,张妈也无可奈何,只把文柳当作孙辈般爱护。可这文柳一不贪嘴二不好争,是个天性洒脱的种。
自打和他娘天人两隔后,文柳就靠自己卖些字画度日。虽家徒四壁,可他从不缺吃少穿。
就算老天不开眼,一场大雨将他的字画打个稀巴烂,张妈和她的几个小孙女也会偷偷把吃食,放在他家的破桌子上。
特别是三个女娃娃,总会扒着门缝偷看文柳。文柳一开始不屑吃嗟来之食,可当一连数日阴雨连绵时,就不得不狼吞虎咽一番。此时三个女娃就会在门外捧腹大笑,名为娟儿的二孙女笑得最甚。
“啧啧啧……”文柳在门内准会咂嘴说她们,“大家闺秀非汝之辈也,小家碧玉亦与汝等无缘矣!”
“大姐他在说什么?”三孙女秀儿刚刚七八岁的样子,听不懂文柳的话就憋住笑问大姐。
“我也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咯咯咯……”大孙女蓉儿和文柳年纪相仿,可她毫不喜欢刺绣和女红,什么大家闺秀又是小家碧玉的,和她又有什么相干?故此一抿嘴仍旧笑个不停。
“别笑了,别笑了!”娟儿忽然满脸不高兴地大叫道,“他在说,我们三个就是村姑!村姑你们懂不懂?”
“村姑?”秀儿和蓉儿茫然地看向娟儿,瞪着乌黑的四只大眼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知道!”
“傻妞啊!咯咯咯……”娟儿大笑道。
“说我们傻?他才是傻小子呢!哈哈哈……”蓉儿和秀儿异口同声地说道,蓉儿又狂笑不止。
文柳此时推开了门,姐妹三人正围坐在他家门前。娟儿背靠门板,险些被文柳推个跟头。
“汝等并非傻妞也,唯不识身为女子,不识身为女子,自不知女德为何物,不知女德为何物,又且为女儿身,这岂不怪哉?”
文柳的一顿之乎也哉,让三姐妹彻底傻了眼,连自恃清高的娟儿也绕懵了圈。她们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文柳,蓉儿笑到半截的下巴悬在空中。
“蓉、娟、秀儿!别去打扰文柳,快回家了!”张妈隔着栅栏大声吆喝。
蓉儿和秀儿扭身便跑回了家,只娟儿站在文柳面前纹丝没动。她定睛看着文柳,直到把文柳也看得慌了手脚。娟儿扑哧笑了一下,捂着嘴跑开了。
“有其祖必有其孙,此不足怪也!”文柳看着娟儿的背影轻叹道。
此后,蓉儿和秀儿仍一如往常,可娟儿却偶尔会独自跑到文柳家向他请教。文柳并不教她知书,只教她达礼。
五年后,娟儿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止大方、温文尔雅。可蓉儿和秀儿却和张妈如出一辙,整日只知道扯着嗓子呱噪。
文柳而今对唐寅着了迷,每每见到唐寅的画作或诗篇,便忍不住临摹一番。娟儿总在一旁为他磨墨、铺纸,然后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他挥毫泼墨。
“娟儿,回家去!”
张妈越发看不惯文柳整日只作画不卖画,就知道吃她的白饭。又见孙女总赖在文柳家,被众人指指点点,她更是心中不爽。
“柳儿,不是张妈说你,你也老大不小,只顾玩乐总不是办法。”张妈支走了娟儿后对文柳说道,“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连自己的肚皮都填不饱,将来如何娶妻生子?”
“张妈说的是,文柳晓得了。”文柳毕恭毕敬将张妈送出门外。
次晨,文柳收拾了一大包画卷想上街市去卖,只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推门一看竟是五个陌生的大汉,大汉旁还落着一顶轿子。
“请问公子可是姓唐名文柳?”其中一个大汉打恭问道。
“在下正是,列位是何许人?怎知我的名姓?”文柳很纳闷,细眼观瞧这几个人,确实从未谋过面。
“这就对了,请公子随我们走一趟吧。”说话的大汉一掀轿帘,“到了府里你自然就知道了。”
“请稍待!”文柳一听“府里”二字,已将他们的来意猜出七八分。
他退回屋内坐到桌案旁,仔细琢磨了一番后,挥笔写下了几句诗:
世事如舟挂短篷,或移西岸或移东。
几回缺月还圆月,数阵南风又北风。
书写已毕,他将一大卷待卖的画作工工整整放到了桌案上,又留下了一张细纸条,纸上书了三个大字:赠张妈。
文柳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坐上了轿子随着大汉走了。只半天功夫,轿子停在了一处偌大的府邸,府门上高悬两个金灿灿的大字“唐府”。
文柳下轿后抬头一看,果不出他娘所料,唐府真来人接他回府了。
领头大汉掏出几文钱打发了其他四个大汉后,领着文柳走进府门,可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幅荒凉景象。
门残窗缺屋脊破,花谢柳败池水涸。文柳虽不记得幼时这里是何模样,但万万不该是如此景象。
正当他慨叹之时,一个白发老婆婆从破门后缓缓走了出来。
“你是,柳儿吗?”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到文柳面前,“我的孙儿啊!你想得我好苦啊!呜呜呜……”
“祖母在上,请受文柳一拜!”文柳听得孙儿二字便知她定是唐老夫人。
“好啊唐彬!你竟敢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女人突然从另一扇破门里跳出来,狠狠瞪了领头大汉一眼,转身又拉住唐老夫人的手说道,“我说娘,最近你鬼鬼祟祟的,原来竟是去找这个该死的孽种!竟还把他带回府来,呸!”
“唉呀菊香,文柳可是你哥留下的唯一儿子了,他愿回府来老身已是烧了高香啊!”老夫人举起双手对天一拜。
“娘!”菊香一甩手,满脸的不高兴,“你如今叫他回来做什么?让他看我们唐家的热闹吗?”
“文柳快过来,过来!”唐老夫人并不理菊香,反而拉着文柳的手走进了内院,“这些年亏待了你和你娘,老身心中很过意不去……”
原来,当年文柳爹看上了小自己30岁的文柳娘,只因文柳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却偏偏生于柳巷。
文柳爹不念她的过往,将其娶入唐府。可是,唐老夫人和妹妹菊香却对文柳娘百般嫌弃。
幸好文柳娘嫁入唐府时已怀有身孕,文柳爹虽已年过天命,妻妾也有五六个,膝下却无一儿半女。故此,他日日不离文柳娘左右,她才得以在唐府安心住下。
文柳出生时,他爹见是个男娃喜极而泣,府里上下也都为老爷生得贵子而满堂欢喜。
妻妾虽心中略感不悦,可也都笑面相迎。只有菊香抱起文柳左右端详后说了一句话,让府里顿时笑声全无。
“这孩子可一点都不像我哥!可能是个野种吧?”
“你在说什么?”文柳爹一把从妹妹手里抢过儿子,“这是我的儿子!”
菊香瞥了一眼有气无力的文柳娘,哼了一声就扭身走了。可她的这句话却像烙印般刻在了文柳爹的心里,他虽表面上还是对文柳娘有说有笑,可却时常抱着孩子对镜端详。
文柳娘见丈夫如此又不好开口相劝,对菊香的横眉冷眼也只能忍气吞声。她想,也许等文柳长大一些,他爹就自然会明了,可他爹却没能等到那一天。
在一次外出办案的路上,文柳爹不慎被一匹受惊的马撞伤,等运回家时已气息奄奄。
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3岁的儿子,又瞪视着文柳娘。当文柳娘冲着他使劲点头后,他才闭上了眼睛。
这一幕,唐老夫人全看在眼里。加上菊香不断在她耳边说三道四,唐老夫人强忍到儿子丧毕,便将文柳娘和那个菊香眼中的孽子文柳赶出了府门。
唐老夫人很是自责,对文柳道出了十几年前的实情。她本以为文柳会痛恨菊香和她,可文柳只是淡淡一笑。他拾起地上的一根柳枝,在落满灰尘的地上写下了四句诗:
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红。
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
唐老夫人也是熟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出身,一见这几句诗心里兀自宽了大半截。看来,文柳并不计较过往,这于唐家来说实是好事。
可是,唐家怎么能落破至此呢?文柳对此很是不解。老夫人话说太多有些气喘吁吁,名唤唐彬的大汉上前扶起老夫人进屋休息去了,院子里只剩下菊香歪着头看他。
“别说,你还真像我哥!”十几年后的文柳和他爹当年长得如出一辙,菊香终于说了一句真心话,“看来当年我看错了,你可不是孽种。”
“姑母抬爱了!”文柳微微一笑,“敢问姑母,唐府为何这般模样?”
“还不是拜那几个妖精所赐!”菊香啪地又打落了一朵已经凋零的牡丹花,“你爹走后的头几年府里还算相安无事,可后来那几个妖精就都原形毕露了!”
原来,文柳爹生前娶进家门的妻妾在几年后都先后红杏出墙。
唐老夫人上了年纪,说说不得,打又打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儿媳妇,每天涂脂抹粉地到街上去会男人。更有甚者,还趁着老夫人夜寝后,将不知名的男子领进唐府过夜。
唐彬是文柳爹的堂弟,当文柳爹出门办案时他就一直在唐府里帮闲,深得老夫人的喜爱。
他见府里有陌生男子出入,便将此事告知老夫人。谁知老夫人早知此事,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于是,唐彬便将此事告知了菊香。菊香早已嫁做人妇,她一听这还了得?马上收拾了包袱,别了丈夫便回到了唐府。到得府里,菊香指着几个嫂嫂就是一通臭骂。
可不骂还好,这一骂反倒把几个嫂嫂骂红了眼。一个个出将门去,不一时就都把自己相好的男人带了回来。不止如此,竟还都领了几个壮汉,将唐府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唐府里只有唐彬一个能出手的男子,为了节省开销,唐老夫人早将男女仆从遣散归家,哪里经得起这番闹腾?菊香也傻了眼,躲到老娘的内房不敢出来。
最后,连唐老夫人的卧房也被翻了个底朝天。老夫人气得坐在椅子上直哆嗦,但凡值几个钱的物件都被拿走,最后连她的龙头拐杖也给抢走了。
菊香也不管那许多了,跳将出来又是一顿骂。可没想到几个嫂嫂最后掐着腰冲她白眼说道,她哥自己没种,就休怪她们无情。
此外,她哥都是被她这个妹妹菊香害死的,唐府也因她遭了殃。若不是她总在老夫人面前耍嘴,唐府还不止于此。
她们说完后各自有说有笑地和自己的男人走了,菊香伸出来的食指虽指着几个嫂嫂的后背,可她已经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嘴里说不出任何话。唐彬一下子坐到地上抱头痛哭。
“哭什么哭!”老夫人一拍歪倒的桌子说道,“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是,夫人。”唐彬擦了擦眼睛,站起来开始收拾院子里的残局。
“你随我来!”老夫人缓缓走入卧房叫走了唐彬,剩下菊香耷拉着脑袋站在院子里。
其实,多年来唐老夫人一直在暗中打探文柳娘的下落。直到最近她才得知,文柳娘早在几年前就已故去。
她特地派唐彬去偷瞧过文柳,唐彬回来后告诉老夫人,文柳简直和堂兄年轻时一模一样,是他儿子绝对不会错。
唐老夫人一听这话喜上眉梢,无暇顾及府里的残破景象,当即让唐彬雇几个稳妥的轿夫将文柳接回府里。只要他肯回府,那唐家就又有了希望。
唐府除了门口的匾额还算完整外,现已一贫如洗,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一粒。文柳不禁轻轻叹息,他开始每天泼墨作画,然后叫唐彬拿到街市上去卖。
唐彬起初还怀疑根本卖不出去,可他才刚在地上铺展好,就有人来上前问价。他出门时忘了问文柳一张画要多少文钱,就随便说了要十文钱。
街上的人一听他一张画只要十文钱,都停下脚步上前观瞧。结果几张画一窝蜂地就被买走了,唐彬喜出望外地拿着钱买了米面油赶回家,还和老夫人夸奖了一番。
“只卖十文钱?”文柳一听摇了摇头,“一幅画至少要一两银子,那只公鸡图至少要百两。”
“什么?”唐彬刚吃到嘴里的饭差点又掉回碗里,“公鸡要一百两!”
“莫急,明天我可再做一幅。”文柳轻轻说道,“你只要一百两。”
唐彬将信将疑,第二天只拿了一张公鸡图去卖,开口就要一百两。有几个人看了又看,却因手里银子不够没有买。可没到一刻钟,真的有人肯出一百两买走了画。
当他拿着沉甸甸的银子回家时,文柳又递给他一幅山水画,让他明天再去卖时要一千两。唐彬一双大手轻轻卷起画幅收入怀中,满面红光地答应着。
唐老夫人看到文柳有这般能耐,心里舒爽了很多。此时,她也来了精神,从卧房内缓步走了出来,挥手招呼唐彬上前听话。
“彬儿,你去叫几个人把门上的匾额拿下来。”唐老夫人抬手一指说道,“这匾额太大,我们得换一个小点的。”
“是,夫人。”唐彬转身出了府门。
匾额沉甸甸地被几个大汉抬到了老夫人的卧房内,唐彬照例给了工钱打发了大汉。老夫人将文柳、唐彬和菊香都叫到跟前。
“你们可知这匾额的秘密吗?”唐老夫人端坐在桌旁,看着偌大的匾额。几个人都摇了摇头。
“这匾额其实是纯金打造,”唐老夫人缓缓说道,“当年老爷找了先生卜卦,说两世后子孙会遭大难。故此,他叫工匠打造了这个匾额。幸好,前几日它没被抢走。”
“文柳啊,老身看你天资聪颖,不如去考个登科状元,你看如何?”
“全听祖母安排。”文柳不急不慢地说道。
唐老夫人叫唐彬将匾额熔了换成银钱,又按原来的样子重新打造了一幅匾额挂在府门上。自此,文柳不必以卖画为生,一门心思考取状元。
可是,文柳并不喜在官场行走。几年后,他又辞官回了唐府。结交了几个也爱好泼墨的友人,整日游山玩水好不痛快。
忽一日,文柳走到吴县。原来那间破茅屋已焕然一新,他推门而入一下子呆住了。屋内的陈设还如同他走时一样。
桌子上的那叠画作竟原封不动还在那里,匆匆写下的四句诗也还铺展在桌上。奇怪的是,屋内一尘不染就像并没有离开过一样。
“娟儿!娟儿!你回来吧!”张妈又在叫了,那叫声听起来真是让文柳心里踏实。
“张妈,娟儿不在这里。”文柳推门走了出来。
“柳儿!”张妈张大嘴巴说道,“唉呀,你可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让我的娟儿等得好苦啊!”
“娟儿!她为何要等我?”文柳一头雾水,不知张妈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快去看看吧!我的娟儿啊,你再不回来她就,她就……”张妈边说边流下了眼泪。
文柳缓步走进张妈家,只见一帘纱帐里躺着一个人,蓉儿和秀儿都在一旁哭哭啼啼。文柳掀起纱帐一看,娟儿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
“娟儿,你这是怎么了?”文柳轻轻坐到床边问道。
“啊……”娟儿听到文柳的声音轻轻睁开迷蒙的眼睛,“文柳,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文柳抚了抚娟儿的额头,以前他就经常这样抚摸她的额头。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娟儿苍白的嘴唇嗡动了几下。
“傻妞儿……”
文柳忽然想起了和娟儿相处的朝朝暮暮。娟儿可真是个难教的女子,不仅承袭了张妈所有的缺点,还倔强固执不肯认错。当初,着实让文柳一个头两个大。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这样的娟儿变成了温文尔雅的小家碧玉。当初,文柳还自认为娟儿就是他的好学生。可是,如今的娟儿和他娘当年又有何不同?
反观张妈,虽毫不识礼数,笑不掩面、坐卧无形,哭起来呼天抢地、笑起来地动山摇,可心无旁骛、胸襟坦荡。而他娘一生谨小慎微却终被人欺凌、郁郁而死。
可是,他却把像张妈的娟儿变成了他娘的样子。而今,娟儿已病入膏肓,他也没有机会再让她重新来过。
文柳握着娟儿的手,忍不住放声大哭。娟儿看着他却笑了,她闭上眼睛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
“张妈,这些画是送给你的。如若日后生活碰到难处,便可拿出一幅到街市上卖,每一幅都价值千两白银。”文柳亲手将画递给张妈。
“早说啊,娟儿也不告诉我,”张妈一把接过画,揣进怀里,“我又不识字。哈哈哈……”
“娟儿,”文柳低声说道,“也不识字……”
文柳在离开吴县的时候去给娟儿上了最后一炷香,临行时他在坟前还写下了四句诗: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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