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人都知道,富商张致美家有不少祖传的古砚,其中一块最珍贵,据说是名家用当年阿房宫的秦砖制成的,色如蜜蜡,温润柔滑,冬天不冻,夏天不燥,出墨很快,前朝李阁老曾经将它列入《砚谱》前四,有意重金购买而不得。
张致美视砖砚为性命,藏在密室中,轻易不给人看。
这年,张致美大儿子娶了城南霍秀才的小女儿。有一回霍秀才到张家喝酒,对传说中的砖砚十分好奇,请求一开眼界。
张致美为难地说,砖砚八年前就不见了,搜遍了全府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奇怪的是那晚并没听到狗吠声,事后也没搜到可疑痕迹,贼人手段之高明,平生仅见。
霍秀才并不相信,价值连城的宝物,若是不见了,哪有不报官或者重金悬赏的?
同在云城,他可从未听说过张家丢了砖砚,只当亲家不舍得给自己看,不把自己当自己人,暗暗怀恨在心。
其实张致美说的是实话。
他一向对砖砚爱如性命,藏在书房中的密室,十来天才开启密室欣赏一回,密室有机关有重锁,按对机关字符才露出房门,钥匙又随身携带,寸步不离,按说最安全不过,可八年前的一天他打开密室时,发现砖砚不见了。
上一次开启密室已经是十六天前,他不知道砖砚是哪天不见的,不敢声张,先自家严查一遍,毫无踪影,又将几个神色可疑的仆人丫鬟拷打一轮,查出一桩奸情、两桩私相授受,至于砖砚,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张致美不死心,派人暗中搜寻城内老砚台以及藏砚名家,各种打探,毫无发现,又痛又气,大病一场,若非妻子衣不解带照顾,侍汤奉药,只怕命都没了。
偶然间,他得知,省城有名的杨公子新近得了一块秦砖砚台,不顾大病初愈和妻子反对,立刻赶赴千里之外的省城,备上厚礼,求见杨公子一面。
杨公子正为得了秦砖而洋洋得意,乐于与同好分享。张致美一看,的确是秦砖砚台,但不是自己那块,好生失望,勉强敷衍几句,便起身告辞。
千里奔走只得一个空,张致美垂头丧气回家,幸得妻子百般劝慰,从此不再提砖砚。
后来,他无意听人提起, 大盗花胜芳曾在那段时间来过云城一趟。
传闻花胜芳擅长易容,随心所欲扮成男女老少,轻功也厉害,踏雪无痕,张致美断定,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他砖砚的,就是大盗花胜芳。
八年过去,心中创口为亲家揭开,张胜美告诉了霍秀才砖砚被盗,心痛不已,越发恼恨大盗花胜芳,每日临睡前都暗暗诅咒他数遍。
一日,张致美在云城最有名的益盛丰酒楼喝酒,无意中听到有人讲花胜芳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故事,想起自己被盗走的砖砚,恨上心头,问小二要了笔墨,在墙上连写十个大字——花胜芳夺人所爱真无耻。
他一面写一面骂,引起了旁边一位客人的注意,开口问道:
“原来花胜芳这样可恨,却不知他夺了老兄哪位美人?”
张致美望过去,见那位客人身材高大,器宇轩昂,但头戴唐巾,身穿襕衫,分明是个读书人,便举起手中笔,道:“他夺了我的砚!”
“原来如此,花胜芳确实可恨!敢骂花胜芳,你也算好汉!”客人附和道。
张致美听见他也骂花胜芳,心中大喜,掷下毛笔,呼小二再上好酒好菜,与那位客人共饮。
客人自称姓顾,也不客气,与他对饮,兴致高,酒量也好,很快喝光了三壶。
张致美唤小二再上酒,顾公子摆摆手,说:“多谢张兄盛情,今日兴尽,明日再饮!”
他拱手而别,张致美喝高了,踉踉跄跄,到楼下柜台结账,掌柜说那位公子刚刚已经付好了。
张致美一愣,连忙去追,去到门口,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顾公子的身影。
当夜,张致美酒醒了,口渴唤茶,帐子立刻被揭开了,一盏茶递了进来,有人娇滴滴地道:“老爷请喝茶!”
张致美只得一个老妻,十分贤淑,夫妻恩爱,身边并无姬妾,因老妻这几日回娘家去了,铺床叠被、斟茶递水的是妻子惯用的仆妇何大娘。
骤闻年轻女声,他以为是哪个没眼色的丫鬟要趁妻子不在的空隙爬床,不接茶杯,立刻喝道:
“成何体统!你是哪里的丫鬟!”
“奴婢金雁,奉命服侍老爷!”女子的声音带着哭音,透出几分委屈。
他撩起帐子,只见床前跪着一个女子,虽然光线不足,也可以看出身材袅娜。
待拨亮油灯,他才发觉,眼前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皮肤白皙,生得花容月貌,只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盈盈不定,既不是府中丫鬟,也不像正经人家出身。
张致美问她是人是妖,为何半夜出现在自己房间。
女子流着泪道:“不是老爷要奴婢的么?奴婢与老爷素不相识,老爷为何这样害奴婢?”
这番说话没头没脑的,更是离奇。张致美一问,才知道她本是江边花艇上的红姑娘,最近与一位顾公子打得火热,被他赎身安置在城南,昨晚顾公子喝酒归来,说不能夺人所爱,任自己怎么说都没用,把自己送这里来了,要自己好好服侍老爷。
金雁,砚——张致美默念着这几个字,莫非顾公子误会自己所说的“砚”是红姑娘“金雁”的“雁”?
自己醉后大骂花胜芳,顾公子误会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自己家有围墙,金雁怎么进来的?
金雁说,那顾公子牛高马大,挟着自己,轻轻一跳,便跳过了围墙,无声无息跳进墙内,寻着灯光,送这里来了。
张致美一听之下,浑身汗毛倒竖。有这等功夫的,除了大盗花胜芳,还有谁?
想起在在益盛丰酒楼当着他的面大骂不止,他还竖起大拇指赞自己好汉,张致美忽然一阵头晕腿软,若是花胜芳动怒,自己早没了。
金雁哭个不停,求他开恩,送自己回去。
房中一番声响,早惊动了外面值夜的仆妇,问发生了何事,张致美大声说无事,不必进来。
一场误会,顾公子可能就是花胜芳,招惹不得,金雁自然是留不得的,但张致美立刻想到了自己的砖砚,能不能求下花胜芳,把砚台赎回来,只要自己付得起,都给。
一想到这里,张致美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送人回去,谁知金雁这几日住小院中,只知道在城南,并不知道在哪一巷。
张致美无奈,想起昨日顾公子说的“今日兴尽,明日再饮”,在房中来回走动,只恨天迟迟未亮。
又想到花胜芳是大盗,性情不定,他让金雁避在一旁,吩咐值夜仆妇将大少爷请来,自己有事交代。
张大少爷新婚情热,正在紧要关头,听闻父亲召唤,不得不舍下妻子。霍少奶奶心中不满,说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偏偏这时候喊人。
张大少爷知道父亲向来讲究规矩,若不是有紧要事,也不会大半夜的催自己过去,便安慰了妻子几句,急急赶到父亲房中。
张致美请出金雁,让她先在外头呆着,然后迅速说了来龙去脉,说自己天亮后要去寻花胜芳,怕万一花胜芳翻脸,自己有什么冬瓜豆腐,得先把家事交代了,将密室钥匙塞给他。
张大少爷不接,劝他算了,把人送回去就好,那块砚没了就没了。
张致美不认可他的说法:“那是祖传下来的,还要继续传给子子孙孙,怎么能损在我手里?只要有一线机会,爹都不能放过!”
张大少爷见劝阻无效,说自己代替他去。
张致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儿啊,你娘年老体衰,弟弟们还小,张家全靠你撑着,你又新婚不久,爹如何忍心让你身陷险地?爹年纪大了,什么都不怕……”
张大少爷扑通一声跪倒在父亲面前,说:“爹,不关花胜芳的事情,都是儿子的错!”
张致美大惊失色,一问才知,盗走砖砚的不是什么花胜芳,而是他。
八年前,私塾里头的同学讨论谁的砚台最贵重,有人说最贵重的莫过于张家的砖砚,听说李阁老出千金都买不到。同学们纷纷起哄,闹着要他把砖砚拿过来开开眼界。
张大少爷当时才十岁,一时意气,便答应了。
他知道砖砚在密室里,要按一定顺序按中机关字符才能显出密室门,再用钥匙打开,便缠着爹爹去书房看书,偷偷带了一面镜子,趁爹爹按密室机关字符时,从镜里偷看到顺序,过了两日,在爹爹喝的糖水中下了点安神药,趁他熟睡,盗走钥匙,从而打开密室,偷走了砖砚。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张致美当年查遍全府上下,怎么会想到是年仅十岁的儿子所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那砖砚现在在何处?”
张大少爷匍匐在地,不敢作声。
张致美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又大声问了他一次。
张大少爷说不见了,自己偷后放进书包,第二天早早带去私塾,但先生同学都还没来,便趴在桌上睡着了,等被同学吵醒,要拿出砖砚炫耀时,才发现书包里有一块砖头,却不是砖砚。
当时也问过同学,都说同学几个一起进来的,根本没人碰过他的书包,他们还相互作证了。
张致美心如刀绞,问儿子当时为什么不跟家里说,如今再寻也寻不得了。
张大少爷说,一开始不敢说,怕挨打,后来爹爹因为找不到砖砚病倒了,更加不敢说。
这些年他多次想开口认错,话到了嘴边,又吞下去了,暗中追查砖砚下落,却没找到。
最后,张大少爷说:“爹,儿子大错特错,你要骂要打,甚至要逐儿子出家门,都是儿子该受的,儿子毫无怨言。”
张致美久久不能出声。八年来心心念念的祖传砖砚,竟折在儿子手中,如何甘心?
然而,望着儿子壕无人色的脸,他又不忍心责罚,说到底,传家宝传子传孙,若是儿子没了,传家宝又有何用?
想到儿子这八年背负秘密而无人可说,个中苦楚,并不亚于自己,良久,他才说:“此事就此作罢,莫再提起,尤其不要告诉你娘,免得她担忧,她近来身子也不好。”
张大少爷一一答应着,说自己也怕娘亲担忧,一直不敢告诉她,毕竟娘最敬重爹,自己弄丢了爹最珍重的砖砚,娘若是知道了,只怕不认自己这个儿子。
张致美心中一动,似乎隐隐摸到了什么,但又不真切。
张大少爷犹豫再三,说既然此事不关花胜芳的事,是否不必再去见他?
“要见!我冤枉了他夺我所爱,臭骂了他半天,才惹出金雁这一场风波,岂能不向他道歉?”张致美认认真真道。
张大少爷点头称是,提出要陪他去,被张致美拒绝了,理由不变。
天亮后,张致美吩咐用轿子抬了金雁,一同前往益盛丰酒楼,向小二打听,昨日一块喝酒的顾公子来了没。
小二说,并未看到顾公子本人,不过他提前出钱定了一桌酒菜,老位置,还给张老爷留了封信。
张致美拆信一看,里头只有两个字,君子。
“君子?”他念着这两个字,花胜芳的意思,是指君子不夺人所爱,还是指自己算是个君子?
谁知金雁听闻君子二字,立刻说她想起来了,她住的地方便是城南君子巷。
张致美等了半日,花胜芳没来,便送金雁回城南君子巷。
花胜芳不在,张致美留下道歉礼物和书信,回到家中和张大少爷说了经过,彼此叹息一番。
张大少爷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都说花胜芳擅长易容术,那金雁来得蹊跷,益盛丰酒楼又不见花胜芳本人露面,该不会是他扮的女子吧?
两人讨论一番,赶回君子巷,发现金雁不见了,道歉书信不见了,礼物还在,房门上贴着四个字——后会无期。
他们瞠目结舌,这才明白花胜芳神出鬼没,高深莫测,暗自庆幸知错立改,没与他为敌。
霍少奶奶好奇丈夫与公公行事隐秘,又时有叹息,旁敲侧击,几番打探,才知道张家砖砚当年被自己丈夫弄丢了,公公差点冤枉了花胜芳,不免感慨,因父亲对砖砚耿耿于怀,回娘家时便在父亲面前透露了几句,表示并非公公吝啬。
霍秀才怀恨在心已久,并未因为这番说辞而改变,反而因为张致美与大盗花胜芳有牵扯而高兴不已,心中想到一个毒计。
张致美不是不让自己看砖砚吗?好,就去官府那里告发他与大盗勾结,让他失去所有的名砚!
只是,如何让人相信是花胜芳所为呢?他得好好想一想。
三天过后,云城忽然闹起了贼,有两富家不见了首饰,其中一家还是替女儿出嫁备下的首饰,传说都是大盗花胜芳偷的。
这日,张致美和刚回来的妻子讨论此事,说这等行径,不像花胜芳所为。
张夫人啐了丈夫一口,说你又不认识花胜芳,还知道不是他所为?
忽然一群官差闯了进来,说张致美你做的事情发了,便在府内到处翻抄,在墙边假山洞里翻出一包首饰,说是被盗的赃物,便锁了他,连同赃物,一同带到县衙。
张致美临走前,只对妻子说了一句:“你不要说,什么也不要说,记住我说的话。”
知县大人恰好是李阁老的学生,知道李阁老平生唯一憾事便是错过了张致美的砖砚。
此时有人告发张致美与大盗花胜芳勾结,又有赃物为证,简直是瞌睡来了枕头,哪肯放过,先打三十大板,送进监牢,又抄没张家财产,冻结店铺,说都是赃物。
只是他查来查去,砚台见了不少,没看到李阁老念念不忘的阿房宫砖砚,便继续审问张致美。
张致美被打得血淋淋的,死也不肯承认自己与花胜芳勾结,说自己的砖砚早已丢失,大喊冤枉。
张大少爷安顿好家人,到处奔走,找亲戚朋友借钱,出面说情,大把大把花钱,要替父亲洗脱冤情。
知县大人哪里肯放,打算慢慢磋磨,直至拿到砖砚为止。
张大少爷借来的钱很快没了,只能厚着脸皮,上岳丈家求救。
自张致美被抓、张家被封,霍秀才便把女儿接回家中,此时看见女婿,冷笑着道:“你还要替贼头翻案么?你愿意,我女儿可不能背负着贼名。要钱可以,写下和离书,送你三百两。”
张大少爷气得浑身发抖,银子也不要了,当场写了和离书,从今往后,两家嫁娶,各不相干。
霍少奶奶哭着追出来,说都是自己惹出的大祸,被对方推开了,说霍小姐请自重。
“相公,公公真不是我害的,我不是有心的!”霍少奶奶哭了又哭,眼睁睁看着丈夫离去。
当晚,霍秀才家被盗,连夜报告官府。
坊间都说是花胜芳不忿霍秀才告发同伙张致美,故意报复。霍秀才吓得连忙重金聘请了十个护院,轮班看守,生怕花胜芳再来。
张大少爷这才知道,是前岳丈告发的爹爹,冲到霍家,质问岳丈为何诬告自己爹爹,霍秀才慢吞吞说,自己大义灭亲,有何不对?他不该问自己,该去问他的贼头爹爹!
张致美的日子不好过,被知县大人几度拷打,要花胜芳下落。
张致美说不知道,自己误会他偷盗自己的砖砚,在酒楼大骂,店小二和众多客人可以作证,不知所谓赃物哪里来的,定是别有用心的人陷害自己。
知县大人告诉他,告发他的不是旁人,是他的前亲家,霍秀才。
张致美哑口无言,只有两行清泪缓缓滑过脸颊。他自认对霍秀才还不错,想不到究竟哪里得罪了霍秀才,霍秀才要置自己于死地。
知县大人劝道:“张致美,姑念你是初犯,从小又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只要你说出花贼下落,本官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张致美趴在地上,勉强抬起头,道:“大人明鉴,小人真的是被冤枉的,不知道什么花贼草贼下落!”
“事到如今,你还嘴硬!”知县大人磨了几日,已经很不耐烦,见他如此不识好歹,越发恼恨,下令再打三十大板。
一名衙役忽然闯进大堂,气喘吁吁道:“大人,大人,花、花、花胜芳来了!”
知县大人吓得手中惊堂木都掉了,下令衙役们速速迎战,自己则往后堂逃跑,却听见一声大笑:“大人稍慢,花某前来投案自首!”
张致美用尽力气,勉强转过头,却看到气宇轩昂的顾公子大步走过来,心中一震,顿时昏了过去。
听闻侠盗花胜芳投案自首,不少百姓呼啸而来,围在县衙大堂前,都想看看大盗的风采。
顾公子,也就花胜芳,主动交代,自己当日在酒楼,不满张致美大骂自己,故意偷了两家富户首饰,藏在张家假山,陷害他为贼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只想给张致美一个教训,并不想他冤死。
围观的百姓纷纷鼓掌,被知县大人喝止。
知县大人斥责他胡说八道,明明张致美是他同党,就算有意开脱,张致美也跑不了。
百姓议论纷纷,说花胜芳行侠仗义,一向独来独往,从未听说他有同党。
知县大人面子上过意不去,说那是他同党隐藏得深!
花胜芳拍掌,说知县大人说得有理,小人还有几个同党,都一一交代了。
知县大人大喜,说若是老实交代,本官自会酌情考虑。
花胜芳缓缓道:“第一同党霍秀才,他家花园假山和芭蕉树下埋着赃物——”
知县大人一拍惊堂木,说:“岂有此理,霍秀才告发有功,你要报复他?”
本来昏倒的张致美被惊醒了,听到围观百姓嘘声四起,知县大人急转弯:“谅你公堂之上也不敢胡说八道,来人哪,速速前往霍家上述地点查明!”
张致美听到霍家,不由睁大了眼睛,想弄明白怎么回事。
过了一阵子,衙役回报,果然在霍家查到赃物,已经把霍秀才请来了。
霍秀才因有功名在身,对着知县大人拱了拱手,大喊冤枉,又骂花胜芳狠毒,陷害自己。
花胜芳说霍秀才说得没错,自己确实陷害他,有样学样,学他陷害亲家张致美罢了,那包首饰,霍秀才原本不是打算藏在张家污蔑张家报复的吗?自己不过挖了出来,放回霍家而已。
“好一个霍秀才,一次陷害不够,还来第二次?”围观百姓又嘘声四起。
霍秀才变了脸色,结结巴巴说他污蔑自己。
花胜芳索性将他的阴谋一一说了,原来当日两家富家失窃,并非他所为,乃是霍秀才和他们合谋,买通了张家扫地的仆人放了首饰。
他变换声音,用霍秀才的声音,说出霍秀才昨日跟妻子对话:“我就想出口恶气,张致美,卑贱商人罢了,谁让他不把我这个秀才亲家放在眼内!”
霍秀才听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说出昨日一模一样的话,不由瘫倒在地。
“除了他,我还有第二个同党,一直想替他座师寻找阿房宫——”
众目睽睽之下,知县大人再不能任由他说下去,立刻骂霍秀才居心叵测,陷害忠良:“待本官禀告提学官大人,剥了你的功名再做惩治!”
很快,霍秀才被剥夺功名,因诬告陷害,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家产没收三分之二,一半收归官府,一半赔给张致美治伤。
张致美无罪释放,死里逃生,家产归还,暗自庆幸不已,十分感激花胜芳替自己洗脱冤情,吩咐老妻遣人往牢中送酒菜。
张夫人横了他一眼,说:“还用你说?日日都送!”
张致美哈哈大笑:“不怕我和大盗勾结了?”
张夫人也笑,道:“我认识花胜芳,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此言一出,两人一起想起上次被抓那天的说笑,都感慨恍如隔世,但想起儿媳妇没了,大儿子孤零零的,心中倍添伤感。
张大少爷安慰他们,那人乃是罪魁祸首,算了,儿子也不会念着她。
然而,张夫人早有听闻大少奶奶不满其父所做作为,和离并非她所愿,和离书也早被她撕了,便亲自到张家,将大少奶奶接回府中,劝小夫妻和好。
张致美让张大少爷好好读书,早日考个功名出来,替爹爹争口气,又嘱咐妻子,把砖砚拿出来给儿子用,好砚,就该磨墨,不该藏着掖着。
此言一出,室内一片死寂。
张大少爷不敢置信望着娘亲,张夫人在他被官差押走时交代 “什么也不要说”时,便有预感他早知道了,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儿子跟我说了之后,我猜的。”张致美平静地说。不是儿子同窗偷窃的话,当然是妻子当时发现了,在儿子上学之前便偷龙转凤,用砖头换了砖砚。
张夫人要解释为何任丈夫受尽折磨而一直不拿出砖砚,张致美摆摆手,说:“我懂,你换砖砚,不是对我迷恋砖砚有什么不满,而是因为李阁老心仪砖砚,有意避祸,替我守着这个家。这些年,辛苦你一直瞒着这个秘密了。”
最终,经三人和议,那块砖砚献给了李阁老,换取花胜芳一个生存机会,他不惜入狱替张胜美洗脱冤屈,张家岂能负他?
花胜芳出狱后,偷偷来到他们家里,叹息他们傻啊,牢笼对自己而言,想入就入,想出就出,何必浪费大好宝物。
张致美并不在意,说遭人惦记的宝物乃是破家的关键,没了就没了,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比什么都强。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