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沙漠转变为昏暗的原野的时刻,我从到来的那一天起就注意到了。太阳悬挂在中天,把沙漠罩在光圈内,相等的光线同时从四面八方到处直射着它。这既不再是光明,也不再是黑暗;不可捉摸的色彩显示的远景几乎无法再测定距离,一切都染上一层褐色,没有色差、不着痕迹地延伸;十五至二十法里一片地方,单调、平坦得犹如地板。似乎最小的隆起物也该显露出来,然而一无发现;甚至再也无法说出哪儿有沙子,哪儿有土地,哪儿是多石的部分;这片固体海洋的静止状态这时比任何时候更动人心魄。见到它从我们脚下开始,既没有预定的路线,也不迂回曲折,径直朝南、朝东、朝西扩展,隐没,我们不禁会寻思,那片具有朦胧色一一似乎像空虛色的静悄悄的地方究竟可能是什么样的?既没有人从那儿来,也没有人往那儿去。它最终以一条笔直、清晰的线与天空相接。谁知道呢?我们感到那里并非结束,可以这样说,那只是大海的入口。
现在,请为这所有的幻想补充地图上看到的令人神往的名称吧。我们知道那边有一些地方,处在这个或那个方向,相距五天、十天、二十天、五十天的行程。一些地方著名,另一些仅仅被标出,其他地方则听起来更不为人知:一一首先,正南方是贝尼一扎卜,七座城市的联邦,据说其中三座与阿尔及尔一样大,棕榈树有十来万株,还盛产世界上最好的海枣;然后是香巴亚,小贩和商人的集聚地,靠近图瓦特绿洲;然后是图瓦特,无數的撒哈拉群岛,肥沃,引水灌溉,人口稠密,同图阿雷克交界;然后是图阿雷克,它大致占满这个未知面积的巨大地区,人们只能确定它的四个末端:滕贝克图、加德姆斯、提米蒙和豪萨;然后是只能隐约看到边缘的黑人地区,两三座城镇的名称,一个王国的首府;一些湖泊、森林,左边是大海,也许是大江,赤道特殊的恶劣天气,稀奇古怪的物产,巨大的动物,长毛羊,大象;还有什么?再没什么清晰的了,未知的距离,变化不定,谜。我面前就是这谜的开端;中午明亮的阳光下的景色是奇特的。正是在这儿,我想见到埃及的狮身人面像。
我徒然环顾四周,无论远近,都看不出任何东西在动。有时,偶然有一小队载着东西的骆驼出现,犹如一串黑黝黝的小点,慢腾腾地爬上沙坡;只有等驼队靠近山丘下,才能瞧见。这是些旅行者;他们是谁?来自何处7他们穿过了我眼皮底下的地平线,而我竟没有发现。或者有时,有一股夹带沙子的龙卷风犹如一股轻烟突然从地面上刮起,螺旋状上升,穿越一定距离,被东风吹弯,几秒钟后消失。
时光慢慢地流逝;这一天结束了,就像早晨开始时那样呈淡红色,天空是暖色调的,背景也带上颜色。这次,轮到倾斜的长火舌即将把东部的群山、沙漠、岩石染成紫红色;白昼被烈日晒得疲惫不堪的地区由阴影占据;万物似乎都松了一口气。麻雀和斑鸠在棕榈树中唱了起来;城里也如同发生了一场复兴运动;一些人登上露台,来摇晃筐篮;广场上传来牲畜的声音,有人牵马去饮水,马在嘶,骆驼在叫;沙漠很像一块金板;太阳落到紫罗兰色的山上;夜幕准备降临。
这样度过一天之后,我回去时感到某种醉意,我想这是由于我沉浸在阳光中十二小时以上,吸入了大量光线所引起的;我愿意把我所处的精神状态详细向你说明。
这是一种内心的光明,夜晚到来后经久不散,在我睡梦中仍在折射。我不断梦见强光;闭上眼睛,我见到火焰、发光的星体,或者不断增长的模糊反光,宛如黎明的接近;可以这样说,我不再有黑夜。这种哪怕在没有太阳的情况下也面临白昼的感觉,这种犹如流星划破夏天夜空似的被闪光不断掠过的透明的休息,这种不给我任何黑暗时刻的奇特的噩梦,这一切都很像在发烧。然而我一点都不感到疲倦;这该是意料中的事,我不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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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印度的一种吊在天花板上用绳拉动的布风扇。
②一种气流沿山坡下降而形成的干热的风。
金志平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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