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5月22日,南美第二大经济体阿根廷发行了新的2000比索纸币,这也是该国迄今所发行面值最大的纸币。
阿根廷央行所发行的最新2000比索纸币酝酿已久,可100%适用该国现役所有点钞机和自动柜员机。阿央行在一则声明中称,新纸币的设计图案旨在纪念该国科学和医学的发展,而新版纸币的投入使用“将部分缓解银行自动柜员机的运营状况,同时优化现金流动”。
此前,该国所发行过的最大面值纸币,是橙色的1000比索纸币。
钱越来越不值钱了
面对印刷精美、崭新挺括的新纸币,阿根廷人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在阿根廷,钱已变得越来越不值钱了。
阿根廷国家统计和人口普查局今年3月14日的报告正式宣告,该国年化通胀率突破100%大关,达到102.5%,此后再未回落到100%以下。这是该国自1991年以来通胀率首次过百,且大有加速迹象。
INDEC数据指出,肉类、奶制品和蛋制品价格的上涨构成推动物价上升的主要动力,最新年化通胀率已高达109%以上,不到半年时间,比索兑美元汇率已累计下跌了约1/4。阿根廷央行一项民调预估,照此趋势,年化通胀率到年底将达到近130%,这将是全球最高的国别通胀率之一。
许多金融和社会学家指出,由于阿根廷物价上涨过快,而货币面值又偏小,导致银行金库在高通胀状态下“钱满为患”,自动银行柜台机和点钞机也疲于奔命。
不仅如此,持续恶化的金融形势和汇率导致阿根廷人普遍热衷于现金交易,物价高涨而货币面值偏小,迫使他们不得不随身携带厚厚的钞票购物。将纸币最大面值翻倍,至少会让银行金库、柜台机和现金购物一族多少轻松一点。
然而,问题正如一些当地人在网络社交平台上所吐槽的——“这钱还能叫钱吗”?
当前官方挂牌汇率,一美元可兑换235比索,但这个汇率实际上仅存在于理论中。大多数阿根廷人所能兑换到的美元都是从近乎公开的黑市上换来的,即时汇率高达一美元兑480比索。
按照官方汇率计算,阿根廷刚刚投入的2000比索纸币,价值不过8.5美元;但按照更接近实际的黑市汇率算,这张最新的“阿根廷史上最大钞”,其价值刚刚超过4美元。
我们可以比较一下拉美其他国家,2000面额钞票折算成美元的价值:墨西哥是56美元,秘鲁是54美元,巴西是40,智利是25,哥伦比亚是22,巴拉圭是14……
尽管近年来拉美国家经济和金融形势普遍不乐观,但除了委内瑞拉,还没有第二个拉美国家在这方面沦落至此。
内外交困的阿根廷现状
地处南美且土地肥沃,阿根廷曾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叶获得持续稳定发展,并一度跻身富国行列。
但上世纪80年代,激进左翼和军人右翼交替执政,令该国史上首次陷入债务危机。为摆脱危机,军政府在1981年冒险发动英阿马岛战争,结果战争的失利不仅拖垮了军政府,更令该国陷入经济和社会的没顶之灾。1989年,该国年化通胀率一度高达3000%,此后阿根廷就成了国际债务违约黑名单上的常客。
为摆脱债务违约的束缚,阿根廷此前的左翼政府曾试图单方面废除债务,结果反导致外国资金望而却步,工业门类不全且能源严重依赖进口的阿根廷国际支付能力锐减,陷入困局的左翼政府垮台。
取而代之的右翼马克里政府转而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求助,2018年,阿根廷从IMF获得超过570亿美元贷款。但此举并未能改善该国经济、金融困局,反倒束缚了阿根廷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复苏的步伐,客观上刺激和方便了外来资金的撤逃。
汹汹民意下,左翼的费尔南德斯上台执政。2022年,阿根廷政府终止了最后一笔和IMF的纾困贷款,并随后与后者达成了一项新的、440亿美元的替代性贷款协议。
但左翼的反向操作同样无济于事。相反,进入2022年,持续的干旱又重创了阿根廷当前第一经济命脉——谷物生产。
自2022年5月至今,阿根廷遭遇历史性干旱,最重要的粮食产区潘帕斯草原许多地方近乎滴雨未下。阿根廷罗萨里奥交易所日前已将2022/23年度大豆产量预期下调6.5%,至2150万吨。而在前一年度收获季,阿根廷大豆产量曾达到4220万吨。
一些潘帕斯农民无奈表示,“连续三茬都是灾害和歉收,在阿根廷这是从未遇到的事”。阿根廷商港商会和大豆行业协会会长指出,鉴于谷物在阿根廷国民经济中的分量,谷物歉收和空前旱灾“在阿根廷非常关键的时刻,影响了该国整个经济形势和外汇收入”。
崭新的2000比索大钞正是在此背景下匆匆推出的——但很明显,它还不够“大”,无法担负起挽救该国经济、金融命运的重任。
谁能拯救阿根廷
之所以说,这是阿根廷“非常关键的时刻”,是因为今年是大选年,投票就在10月。
眼看积重难返,当初信誓旦旦上台“救市”,但一个任期下来却雪上加霜,左翼正副总统双双宣布不参加竞选。
如今活跃在前台兜售自己的“救市方案”,信誓旦旦“我能拯救阿根廷金融”的热门候选人,是来自右翼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市长拉雷塔、曾是激进左翼的女候选人布尔里奇,以及自由进步党推出的政治素人米雷。
他们共同的诉求是“向民主阵营求助”,即呼吁美国等G7国家“看在民主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然而,商界和社会对这些口号反应冷淡:自上世纪80年代首次遭罹金融危机以来,阿根廷屡屡尝试右翼兜售的上述方案,却无一例外被“撸羊毛”,困没能纾成,危机反倒落螺旋式加深加重。
左翼“怯场”,拉美业界同仁倒是自告奋勇提出不少其它救市方案。曾任厄瓜多尔知识部长的华盛顿经济与政策研究中心的高级研究员阿劳兹等人,主张阿根廷放下“曾是发达国家”和“意识形态主导论”的架子,大大方方地利用邻国巴西身为成员国的“内应”,求助于金砖体系这个独立于IMF/世行架构外、以帮助发展中国家可持续发展为目标的框架。
此外,阿根廷社会至今存在以“高贵人”自居、不屑发展中身份的思维定势。历史上该国曾在1973年左翼短暂执政时加入不结盟运动,又在1991年右翼“回潮”之际作为“拥抱民主”的投名状退出。如今右翼候选人又鼓噪“不要‘金砖’”,即便同为拉美国家的“金砖”成员巴西,此际恐怕也难以开口缓颊——任何一个国际组织,都不太会欢迎朝三暮四的申请国。
还有极少数阿根廷金融专家主张“自力更生”,依靠“万能的利率杠杆”去解决问题——这个建议几乎没有任何讨论或考虑的价值:抑制通胀和本币汇率下滑的最通常、最有效的利率杠杆手段是加息。
然而,阿根廷利率在几度加息后,如今已高达令世人瞠目结舌的97%,却丝毫无法拖慢通胀这匹脱缰野马的步伐。相反,普通消费者宁可携带成捆的1000比索纸币,也不愿把手头不断贬值的钱存进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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