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这是贾府三姑娘探春的命运判词,短短四句话,交代了探春的才华、志气、出嫁的时间以及命运结局,可怜可叹。
探春是贾政和小妾赵姨娘所生的女儿,庶出的身份,也成了探春这一生都挥之不去的伤疤和隐痛。
既然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变自己的人生啊,这位庶出的三姑娘,在上上下下人人皆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贾府,硬是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探春是懂事的。
鸳鸯抗婚一回,贾母动了雷霆之怒,气的浑身乱战,盛怒之下,竟错怪了人,对着在场的王夫人一顿训斥。
王夫人自然与此事无关,但作为儿媳,面对婆婆错怪,她不能去争辩,只能是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
贾母作为贾府的老祖宗,从来说一二不二,众人见她罕见动怒,谁敢去劝?
探春是有心的人,知道王夫人受了委屈,不敢为自己辩白,如今正是用着女孩之时,因此当被李纨带出去,刚走到窗外的探春,听到贾母的训斥之后,就又回身走了进来。
她陪笑向贾母说道:“这事儿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
探春在王夫人最需要的时候站了出来,一番话替她解了围,洗了冤,还她清白,而且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懂事的探春,你说王夫人能不疼她吗?
这事儿懦弱老实的迎春做不到,年幼胆小的惜春做不到,而其他人如李纨凤姐宝玉等,都是一概不敢辩,只有探春有这样的勇气。
探春是守礼的。
探春理家一回,有豪奴吴新登家的不把探春放在眼里,故意刁难,但精明的探春,早看出了她的不怀好意。
探春一番话,把豪奴训得面红耳赤,赶紧乖乖听话办事,不敢再有怠慢之心。就是后来放肆无礼惯了的秋纹,听了平儿的一番话,也是直吐舌头,原来三姑娘如此厉害。
豪奴之所以敢欺负探春,无非就是觉得探春是个姑娘家,她懂什么?况且还是个庶出小姐,更不用怕她了,哪知这位三姑娘,成熟沉稳,精明干练,公正守礼,可不是二小姐那般好欺负好糊弄的。
后来探春生母赵姨娘又来闹,为的是多要几两烧埋银子,并拿袭人母亲去世做了比较,说自己越发不如袭人了。
面对生母的蛮不讲理,大是大非面前探春没有偏心,没有帮亲,依然守着贾府的规矩,任凭赵姨娘怎么哭闹,怎么给探春没脸,三姑娘到底没有为她破例。
虽然探春被母亲当众羞辱,但也让人众人看到了她的公正无私,纪律严明,自己的生母她尚能如此,更不要说他人了,也因此,探春初理家,便立了威。
得知探春初上任就如此厉害,连王熙凤都忍不住赞叹:好,好,好,好个三姑娘!整部红楼,能让王熙凤如此高度评价由衷称赞的,估计也只有三姑娘探春了。
探春是清醒的。
抄检大观园一回,人人噤若寒蝉,自保尚且不易,更不敢有任何抱怨和不满,但有一个人就敢院门大开,秉烛以待,这就是三姑娘探春。
面对由凤姐带队,王善保家的一干人来势汹汹的抄检,探春一早就表明了态度,抄检她的可以,但抄她的丫鬟可不行。
探春是反对抄检的,这种内部的自杀自乱,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但贾府高层的愚蠢决策,不是她一个姑娘家所能左右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山雨欲来黑云压城时,以一己之力做最后的反击,用行动表达她对抄检的极度愤怒和清醒。
探春满腔激愤,面对抄检,她发出了这样的警醒之语: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探春虽然是闺阁小姐,但对家族兴衰却有着清醒的认知和深刻的反思,她是清醒的,是觉醒的,曾有过理家经验的她,为了振兴家族,甚至想过开源节流等多种举措,但贾府早已积重难返,不是她一己之力就能扭转的。
也正因此,探春说完这些话才会泪流满面,眼见家族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她却无能为力。眼见贾府的高层一个个明争暗斗争权夺利,她除了愤怒除了反抗除了流泪,还能怎么样呢?
探春是孝顺的。
贾府中秋夜宴一回,因为王熙凤的缺席,薛姨妈母女也不在,黛玉湘云等人早早散去,此时与贾府世代交好的江南甄家也已经被查抄。
这时的贾府,也已经是左支右绌,日薄西山,摇摇欲坠,此前不久,又刚发生了轰轰烈烈的抄检大观园一事,整个贾府元气大伤,处处哀情,暮年的贾母也倍感悲凉。
也正因贾母感知到了贾府的末日,所以久久不愿散去,而直到最后,一直没有离席始终陪在贾母身边的女孩,只有探春。
清醒的探春,又何尝感知不到家族的败落,又何尝体会不到贾母的哀伤呢?所以,她一直陪在祖母身边,不至于让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更添寂寥凄清之叹。
自始至终,探春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像尤氏那样故意说笑哄逗贾母,只是默默的陪伴。贾母看到探春一直陪她到最后,也心疼地说“只是三丫头可怜见的,尚还等着。”
这不是贾母第一次夸探春,刘姥姥二进大观园一回,贾母曾带人去探春屋里小坐,贾母就曾夸探春“我的这三丫头却好,只有两个玉儿可恶。”
在贾母心里,当然是宝黛二人最为重要,但除了宝黛,相信三姑娘探春在贾母心中也是占了一定分量的,毕竟,谁不喜欢孝顺懂事的孩子呢?
当然,探春的优秀远不止这些,除了懂事、清醒、守礼、孝顺,她还同时还是个有志气有才华有抱负的女孩,她是带刺的玫瑰,她是老鸹窝里的凤凰,她有大干一番事业的志向。
议事厅上她斥豪奴守公正,大观园中她起诗社展才华,秋爽斋里她誊诗词临字帖……贾母王夫人疼,凤姐宝钗爱,黛玉宝玉夸,丫鬟婆子敬,真真是好一个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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