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型社会》上集丨吴晓波：我们会成为“M型社会”吗？

每周一本书，听吴晓波细读商业经典，大家好，我是吴晓波，今天我们一起来解读大前研一的《M 型社会》。

这是一个日本人在 2006 年写的一本书，它的副标题其实挺惊心触目的，叫做“中产阶级消失的危机与商机”。他写过几本关于日本社会的书，我们把它叫作社会三部曲，一个叫作《低智商社会》，第二叫作《低欲望社会》，第三本就是我们今天读的叫《M型社会》。

这是一个日本人在 2006 年写的一本书，它的副标题其实挺惊心触目的，叫做“中产阶级消失的危机与商机”。

大前研一认为日本自从1990年经济泡沫破灭以后，有钱人没增加多少，穷人倒也没增加多少，但是中产阶级的资产在下降。

一、作者的两个类型：趋势洞见型和理论构建型

在讲《M型社会》之前，我再跟大家扯一扯，就挺有意思的，很多同学会问一个问题，说吴老师你们这些做学问的人有没有分类型的？所有写经济类的、商业类的、政治类的书里面的学者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就是叫作趋势洞见型学者。什么叫趋势洞见呢？一堆人到草原上面，突然有人说“哇那里有只黑天鹅”，第一个指出黑天鹅的那个人就是趋势洞见，就是他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周边世界出现的新奇事物，他非常有洞察力。

有一个作家是一个法国的历史学家叫作托克维尔，你们知道托克维尔写过什么书吗？托克维尔写过两本很有名的书，一本叫作《旧制度与大革命》，他还写过本什么书呢？叫作《论美国的民主》，这是美国建国以后第一本对美国民主制度进行了一个深入探讨的书，到今天为止还是经典之作，这本书很厚有上下两卷，托克维尔为了写这本《论美国的民主》，他在美国待了多少时间？他在美国待了271天，成为研究美国民主制度的第一个人。所以托克维尔是个非常典型的趋势洞见型学者。他就是到一个草原里面，他第一眼就能发现黑天鹅在哪里。

那这种人很多了，特别在互联网领域里面，比如大家知道有个人叫凯文·凯利，凯文·凯利写了本书叫作《失控》，洞见互联网的趋势；比如说还有一个叫阿尔文·托夫勒，写了一本书叫作《第三次浪潮》；比如最近这两年比较火的赫拉利写的《未来简史》和《人类简史》。在中国学者里面像梁启超像胡适，他们都是趋势洞见型学者。

这类学者什么特点呢？他们能够第一眼看到黑天鹅，能够非常快地发现一个新的事物，第二他们能够创造一个新的名词，第三往往这一类学者的书是比较好读的，他们表述非常生动，像我们今天读的这个大前研一的这本书，大前研一就属于这种趋势洞见型学者。

还有第二类书就很难读了，如果不是这个专业的人，你读他的书基本上可以当催眠用，这类作者叫什么呢？叫作理论建构型学者，黑格尔、苏格拉底、马克思、福柯、海德格尔他们就属于理论建构型学者。

理论建构它的特点是什么呢？他会建立一套属于自己的理论体系，有自己的一套学术范式，另外表述非常非常地艰涩。我们前面给大家讲过一本书叫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他就是典型的理论建构型的学者。

所以各位以后记住，这个学者的书比较好读，它就是趋势洞见型，还有一种非常难读，就是理论构建型，都是好书，都是对人类的发展作出了重大思想贡献的人，但是他们的书会不一样。

二、大前研一写作这本书的社会背景

那我们今天讲的这个大前研一，他就是个非常典型的趋势洞见型学者，他学的是管理麻省理工学院的管理学博士，毕业以后他就回到日本，到了日本的麦肯锡公司做战略咨询，从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做到了麦肯锡日本公司的总经理，所以他被称为“日本的战略之父”。

有一年英国的 The Economist （《经济学人杂志》）评选当时世界的五个管理学家，大前研一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是一个管理学家。

第二他是个畅销书作家，他写了好多书，以前有人问我，说吴老师，你打算自己的墓志铭上写个什么字？我说这里躺着一个著作等身的人，我说我一辈子写书我要写到从我脚开始到头为止，我那天测了一下，我现在这辈子写了大概20多本书，我从1998年开始写第一本书，我的黄土没埋到腰间，书已经埋到腰间了，他们说吴老师你出书太快了，你这写书比我们读书还快。那么大前研一书写得比我还快，他在中国地区出的书就有50本，他现在活得很好，估计身体很健康，但他的书估计已经到这儿了，有50多本排着到这儿，所以他是个畅销书作者，写了很多很多的书。

在这很多书里面，他是一个特别会创造新名词的人，比如我们今天讲“专业主义”，“专业主义”这个词就是大前研一创造的，比如说日本有一个词叫作“即战力”，汉语里可能都没有，这个词叫作立即的即，战斗的战，力量的力，即战力就是一种迅速的爆发能力，这个词就是他发明的。

他写过几本关于日本社会的书，我们把它叫作社会三部曲，一个叫作《低智商社会》，第二叫作《低欲望社会》，第三本就是我们今天读的叫《M型社会》。

第三，他所关注的问题非常的当下，虽然他是个学者，但他曾经在1986年的时候竞选过日本东京的市长，他也是个社会活动家。

另外大前研一的长笛吹得很好长笛，他还是个音乐家，他不是像康德那样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一个小村庄里面，他游走全世界，然后他写了很多政论类的、管理类的、社会趋势类的书，我们今天看的这本书是日本的一个非常著名的被称为“日本战略之父”的大前研一写的一本书。

大前研一出生在1943年，1945年二战结束，大前研一他是二战快要结束时诞生的一代日本人。这代日本人其实挺幸运的，为什么呢？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从一个军国主义的铁蹄下面被解放出来，然后从一片废墟中重新慢慢地崛起。

1945年二战结束以后，到了1960年代以后日本经济开始复苏了，1964年东京奥运会1970年大阪世博会，1968年日本的经济总量超过德国，成为当时的全世界的第二大经济体。

那我问大家，中国这件事情是不是同时发生的？中国2008年举办北京奥运会，2010年举办上海世博会，2011年中国的经济总量超过日本，成为全世界的第二大经济体，就你会发觉中国跟它非常像。

我再问个问题，中国的汽车产销量什么时候超过美国的？中国的汽车产销量是在2009年超过美国的。但你知道吗？日本曾经那么小的国家，1亿多人口，日本曾经有一年汽车产销量也超过美国，就是1981年。

所以你看1964年东京奥运会，1968年经济总量超过德国1970年大阪世博会，1981年汽车产销量超过美国，所以说那是日本非常非常辉煌的一个时期。

那时候大前研一三四十岁，回到了日本研究日本的企业、日本的管理、日本的战略。然后那一年有一个美国人叫作傅高义，写了本书叫作《日本第一》，所以整个1970年代到1980年代日本经济非常地辉煌。

然后到了1980年的中后期的时候，美国人觉得不行了，然后美国开始阻碍、狙击日本经济，到1985年的时候有过一个“广场协定”，我们可以把1985年的“广场协定”比喻成2018年特朗普对中国经济的狙击，就非常像朋友们。

当年美国人对日本的狙击跟今天对中国人几乎差不多，2022年8月拜登公布了《芯片与科技法案》，芯片就是半导体，当年美国人打日本打得最狠也是半导体，狙击整个日本的半导体产业，甚至它跟狙击中国的“千人计划”一样，把很多美国大学里研究院里的日本人赶回去，当作日本间谍把他们赶回去。

然后通过“广场协定”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什么呢？就是美元的大幅度贬值，通过美元的大幅度贬值来振兴美国制造业的外贸和出口经济，那么你想美元贬值以后那么谁会升值呢？其他国家的货币，比如日元就会升值，所以1985年以后日本的经济超前繁荣，它的股市它的楼市非常非常地繁荣，繁荣到什么地步呢？到了1989年的时候大东京地区的房地产价值总和，相当于美国全国所有房产的总和，一个东京可以买下整个美国，日本的房价就涨成这样子了，股票涨得非常厉害，日经指数涨到了将近4万点。

日本人当年非常有钱，美元在贬值，日元在升值，日本人就到美国去买什么呢？买哥伦比亚电影公司，买曼哈顿的帝国大厦，去买迈阿密所有的海滩，一块一块地买。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到1990年的时候日本泡沫突然破灭，日本股市大跌楼市大跌，日经指数从4万点两年时间跌到19000点，一堆日本人从天台跳下来，从此以后日本进入到失去的10年，失去的20年。

1990年以后，所以如果把前面那一段日本1940年代开始到1980年的经过，如果日本人写本书的话，也可以写本书叫作《激荡30年》，我们在今天和大家讲这本书的情况跟今天中国非常地相似，我们可以把它当作前车之鉴。

我们的人生可能从来没有碰到过2022年，没有碰到过今天这样的景象，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日本人曾经碰到过，他们曾经吃过我们可能要吃的苦，所以我们尽量了解它，当我们了解在十几年前二十年前日本人曾经怎么思考他们的时代，获得了哪些经验，获得了哪些教训，我们在未来就能够更好地管理我们的财富，管理规划我们的人生。

那我问大家一个好的社会是怎么样的社会？我认为一个好的社会叫作橄榄型社会，就是有钱人也没有那么多，穷人也没那么多，中产阶级特别多，我觉得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最大的成就，就是我们由一个大家都很贫穷的国家，变成了中产阶层逐渐增加的国家。

最倒霉的国家是什么呢？叫作哑铃型社会，有钱人一坨，没钱人庞大的一坨，中产阶级很稀少的一坨，贫富极端悬殊，这国家迟早是要闹动乱的。

三、什么叫做M型社会？

大前研一在《M型社会》中告诉我们，说在橄榄型社会和哑铃型社会中，还有一种新的形态叫M型社会，今天我们研究的M型。

什么叫M型社会呢？就是这有几条杠，这个是高净值家庭，这个叫做无产家庭，中间这一大部分叫做中产阶级家庭，大前研一在这本书里说M型社会有四个特点：

第一个特点叫作少子老龄化。在大前研一写这本书的时候，2006年的时候整个日本国整个1.3亿人口中，65岁以上的老人占到20%，5个人里面有一个人65岁以上了，这个在全世界的人口学里面叫什么呢？叫作超老龄化社会。你知道中国现在的65岁以上老人多少吗？2021年是14%。

到日本你会发现什么呢？你叫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大部分都六七十岁了，然后你到餐厅里面去，很多服务员都是五六十岁的人，整个社会在马路上年轻人很少。

那第二件事情是什么呢？是少子化，就不愿意生孩子，不愿意结婚，宁可养狗也不交男朋友，死亡率和出生率几乎相等。2006年大前研一写这本书的时候，日本的出生率8%，死亡率多少呢？8%。朋友们这个数字即将在2022年的中国出现，2022年中国非常大的概率，死亡率和出生率比是1:1，很多人不结婚很多人不生孩子，老龄化程度逐渐在加深，是不是很担心？

第二个特点是高储蓄率，家庭储蓄率特别高，你们知道2022年中国城市家庭的储蓄率是多少呢？是36%。大前研一写这本书的时候日本家庭的储蓄率是34%。

第三件事情叫作通货膨胀，1990年以后在很长的时间里面，日本通过大规模的货币增发来拉动经济的复苏和增长，通货膨胀就跟泡沫一样的，有的时候它能够连带很多问题。

我曾经跟大家说通货膨胀是谁的危机？通货膨胀是穷人的危机，因为在通货膨胀里面富人是不担心的，为什么呢？因为一个国家的通货膨胀是跟一个资产锚定的，优质资产的价格就会越来越高，谁在这个社会中能够获得优质资产呢？中心城市的核心房产，上市公司的股票优质，公司的投资权，谁会获得呢？是有钱人。所以有钱人在通货膨胀时期资产增长会越来越快。

2021年大家都很难对不对，你的资产能够有5%、10%的增长就差不多了，2021年全世界最富有的2800个人，他们的资产增长了32%，为什么呢？因为他能够买到好的资产，所以通货膨胀往往是穷人的危机。

第四件事情阶层板结，没人创业，人人躺平，这本书里把日本的年轻人叫什么？叫作纸片人，宅男宅女这个词就是日本名词嘛。

朋友们为什么今天我们要跟大家讲这个主题，就是很多同学会有一个疑问，说今天的中国是不是也进入到M型社会？然后你看这些特点在中国今天好像慢慢就浮现出来了，少子老龄化出现了，高储蓄率，没东西好投资，你看今年以来从去年开始银行的居民储蓄大规模增加，第三件事情长期的通货膨胀，第四件事情阶层板结，好像没有上升的空间，无法创业。

四、进入M型社会，会发生什么变化？

如果一个社会进入到一个M型时代，它在财富的波动上面会发生什么变化？大前研一在这本书里面讲了，日本进入到M型社会以后的两个重要的财富波动情况。

第一个波动，社会正逐渐形成一种双峰结构，收入高的一小部分和收入低的一小部分，各据收入群体两端，并且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大部分人则向下沉沦为中下层阶层，如同M型一样就这本书，有钱人高净值人群、无产人群，然后中间差距越来越大贫富越来越悬殊，中产阶层开始慢慢地沉沦。

2006年的时候，日本中产阶级一个月赚多少钱？这本书的统计口径是600万日元，按2006年的汇率人民币汇率的话，600万日元相当于42万人民币。所以你看2006年大前研一所研究的日本新中产阶层，我们吴晓波频道也在每年做新中产的调研报告基本上差不多，我们也把每年家庭收入50万作为新中产家庭的一个标准线，日本它是按单人收入42万人民币的标准线。

我也不知道未来我们这个国家的财富结构，是否可能逃过大前研一这个魔咒般的模型，我只希望同学们能够逃离M，我们在中间的部分能够崛起，或者尽量往左边去，祝福每个人都能够变成左边的高净值人群。

第二个变化也很有意思，日本家庭在整个经济通货膨胀的环境下，出现了资产增加收入减少的现象，这个日本和中国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为什么在通货膨胀情况下资产会增加呢？因为日本人其实理财是很保守的，日本家庭大部分财富集中在几个部分，第一存款，存款百分之三十几，第二养老金，占百分之三十几，第三股票、基金，房产在日本中产阶级家庭中的占比只有5%，所以日本的房价几乎不涨，你今天可以到日本去买房子，然后我就告诉你个好消息，在过去十年没涨过，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未来十年也不会涨，再告诉你第三个好消息，你买了房子以后，中介公司可以给你每年6%到8%的回报，还可以吧？在座各位同学，你在北京、上海有房子的，你哪个房子出能够有6%到8%的回报？只有资产会增值。

而且日本的家庭资产和中国比还有个什么好处呢？你有1000万人民币，今年涨得最好的那个货币叫美元，美元兑人民币，今年人民币贬值百分之十一点几，到今天为止日元贬值了27%，你说我1000万人民币要换成美元有可能吗？你在中国是没有可能的，在日本分分钟有可能，因为日本人有机会进行全球化的资产配置，所以日本这个国家经济是不发展了，但是它的财富可以进行全球化的配置。

所以在过去10多年里面、20多年里面，日本的中产阶级家庭的资产在水涨船高地增加，但是收入在减少，就是你的工资公司给你开的工资在减少。

有一个数字挺可怕的，我是1990年工作的，1990年到2021年之间31年里面，你们知道日本的工人、职员工资增长才多少吗？4.4%，就是31年不涨薪。美国涨了多少呢？美国涨了47.7%，英国涨了44%，中国涨了多少呢？1990年我大学毕业，我的单位发给我的工资是150块人民币，2021年中国普通高校大学毕业生的平均的月薪5800块，我们涨了几十倍嘛。我们今天的财富就是个国家经济不断发展、水涨船高的一个结果。

所以在一个M型社会中出现两个情况，第一在未来贫富差距会拉大，然后今天的中产阶级家庭你的财富会塌陷；第二件事情你的资产在增加，我希望未来十年中国的房子还能撑得住，只要房子还能撑得住，那我们今天上海、北京的32万户中产阶家庭，也就是今天的千万富翁，明天是二千万富翁，那后天是二千五百万富翁。

但是收入下降的可能性会不会出现？非常可能，有可能在通货膨胀的情况下，一个人有两部分收入，一部分叫作财产性收入，一部分叫作职务性收入，就是你的财产性收入打理得好的话，可能会涨，但你职务性收入可能会持平甚至还会下降。

所以M型社会所描写的有可能是即将到来的中国吗？从一个狂飙猛进的激荡时代，突然进入到一个中速发展或者低速发展时代以后，你会不会有一个情况发生，我原来认为我干某一件事情会得到某一个结果，突然间发觉时代变了。

大前研一在书里面讲了一个非常残酷的错觉，你听完可以判断下是个错觉还是个真理，就是只要埋头工作就会升职加薪。2006年的日本，只要埋头工作就会升职加薪，是战后日本社会架构的一大前提，这句话是不是也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的一个社会架构的前提，我只要努力工作，我只要勤奋工作，我就会有收获，我就能够成为万元户，我就能够过上体面的生活，可是大前研一说日本这一大前提已经完全崩溃了，现在的上班族必须觉悟，一个人薪水的最高峰平均是在他40岁左右，过了这个高峰就鲜有机会升职或加薪，因此现在我们必须要做的就是制定符合实际状况的人生规划。今年我知道中国的很多互联网公司在裁员，BAT大公司裁员，1982年就是他们中管干部的一个年限，可能基层员工会更年轻一点。

我到今天还相信只要埋头工作就会升职加薪，我认为未来的中国，真的你只要努力地工作，你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你仍然有可能获得一份被人尊敬的工作，获得一个自己发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