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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后间歇识得些人,见识些姻缘,夫妻之外,仍有着与他人牵扯不完的闹剧。非是不善,是爱输给了欲望、输给了时间。林林种种,皆生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无丹之大幸,遇着位可令我奋不顾身的男子;也断不会为了一名男子,如丹那般的决绝艳烈。许是人世于我,只可浅尝,不可豪饮——正是:美酒饮到微醉候,好花看到半开时。
说到饮,据说二三十年代曾有家正宗的苏绍酒店,名唤‘元大昌’,锡壶上酒,客人一壶饮尽,便可将壶向地上一摔,伙计听到声音便来添酒,吴越柔软,这一摔倒也有些爽气。八年、九年前我尚在昌,冬日,大雪纷飞,从编辑部回到住处,去了门口的小店,炒上几个热菜,请店家把桌从搬至屋外,叫上瓶酒,就着纷飞的大雪独自畅饮,路上无人,那时那刻天地间仅我和雪,皆是无双。
厦门时得一妙友,之所以妙,有故: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友与我,宛若世尊与迦叶,不著文字,无需多言,仿佛春光尚未明朗之际,在路上逢着了一朵花苞或是草地上突现嫩绿的欢喜。我痴我的、他痴他的,恰恰着是两名佛子在俗世偶然邂逅,舍不下尘缘,又断不了空门。‘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饮酒也备茶,身侧必有书——释道诗词,焚香听曲,或饮或吟或呆。如今在沪,这四五年间就着不大不小的职位,不可避免与官商应酬,觥筹交错,无聊并着疲惫。良辰之难再,只偶偶浅饮,已无那雪地之畅快、厦门之妙境。
陪着父母的闲暇间,耐心地看胡兰成(我原是不读民国至今的任何著作的),方知常人的生老爱恨,只觉吾生,纵有精彩,却从头至尾,好似没人间活过。张回复胡的第一封信有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很是喜欢,此慈悲如同佛的同体大悲了,可也是这‘悲’字令人心疼。既知他人之悲,而不责罚,这需要亲历多少的苦乐悲欢才能修炼出的慈悲!!!
我把这些话说与温先生听,先生语:胡对世俗悲欢态度过人,常人多讥笑,我以为有真知;又道:大境非小情,小觉而悲、大觉生悯,游戏出灵性,悲助反思悯宜大家,游戏才是真谛源;路上有金拣金、有银拣银,铜铁亦可。
我有欢喜,空着欢喜,不拣金银铜铁,这世间,可修行之事甚多,譬如德行、譬如文字,单此这二样,就堪费心思。但望在这新年的初始能逢着江南一枝春,沾些光明与新意,逢着就好,我是不攀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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