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大家好!我是香香,欢迎收听香香读《纳兰性德全传》之〈瞿塘风雨〉3
性德来到雪梅的房里,见她正依着床头,自个儿垂泪。她见表兄来了,禁不住便失声痛哭起来。性德扶住她,苦苦地劝慰。他忽然想起卓文君为了两情相依与司马相如夜奔。他逼得无路可走,也萌生出要和表妹出走的想法,将带表妹到江南同窗好友韩菼家去躲避。他当即便把自己的想法跟表妹说了,并让她赶快收拾细软和日常必需的东西。然后他出去安排车辆……
定更的时候,纳兰性德与梅表妹从自怡园后的角门儿悄悄地出去,上了车径往大运河的渡口跑去。
不料,觉罗氏老谋深算,她早已在四处放了眼线,防着节外生枝。纳兰性德兄妹乘车没跑出二里地,就有人报与夫人,说不见了纳兰公子与舒穆禄姑娘。偏巧,今晚明珠老爷不知又跑到哪儿嫖去了。府中没个主心骨,觉罗氏只得亲自出头露面命全府的仆人从书房、回廓……到处寻找。满院子灯笼火把,人声鼎沸,顿时举府上下乱作一团。大家找了一阵子,也不见他俩的人影儿。
觉罗氏猜想他兄妹必是私奔了,便命安三赶快备车分头出去追。她怕奴仆对付不了儿子,便亲自乘一辆轻便快车也追了出去。一路上,她再三命车夫快马加鞭,终于追回了儿子与雪梅。
进了府门,觉罗氏便命人把雪梅藏匿起来,还派心腹人严加监护,不让纳兰性德兄妹再见面。
雪梅被软禁之后,陷于极度痛苦之中,她很想和表兄见面,朝夕盼望他来,可是日复一日地过去了,也不见他的人影儿,便渐渐地怀疑起表兄是不是忘了自己。可是她冷静地一想:“表兄不是那种忘情的人。他不会变心薄幸的,决不会的!”她每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天夜里,她忽然感到表兄一直没露面儿是不祥之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热泪簌簌地淌,浸湿了秀枕,又是一个通宵未眠的夜。
翌日晨,雪梅茶不思,饭不想,流着泪,将满腹哀怨托诸笔端,写下〔临江仙)抒愁寄恨:
昨夜个人曾有约,严城玉漏三更。一钩新月几疏星,夜阑犹未寝,人静鼠窥灯。原是瞿塘风间阻,错教人恨无情。小栏杆处寂无声,几回断肠处,风动护花铃。
雪梅被囚禁在小楼里,失去了行动的自由,日日思念纳兰性德,满腔的离愁哀怨无处诉说,凄凉寂寞,苦不堪言。这时,忽听悬挂在窗前笼中的鹦鹉冲她叫唤:“莫愁,莫愁!”雪梅凑过去,抚摸着那富丽堂皇的鸟笼感慨万千地想:“它和我一样,身陷囹圄,没了一点自由。何尝不是苦命!”禁不住热泪像断了线的珠儿滚落下来。她伸出玉指一边逗弄它,一边教它学舌,借以消遣。想不到,这鹦鹉是那么通人气,那么伶俐,教它啥,它说啥。她甚至把表兄写给自己的词,慢慢地教一句,那乖巧的鹦鹉便学一句:“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烟潜下小楼西
.……”她一面教鹦鹉诵读表兄的词句,一面执著地怀念表兄。她的心是何等的孤苦、凄惋哪!教到最后两句,她的声音都颤得吐字不清了。
通灵性的鹦鹉看见雪梅那凄惨的样子,连续地叫着:“保重!保重!”
她已经在笼前已逗留许久了,柔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才步履趔趄地走到桌旁坐下,稍息一会儿,把方才教鹦鹉念表兄词的情景构思出一首〔相见欢),便让红杏拿过文房四宝来。红杏用玉勺舀点儿水倒在砚台里,挽起衣袖,轻轻地研着墨,拾头瞟了小姐一眼,见她的双眼陷得很深,并罩上了黑黑的眼圈儿,便引起她心中一阵难过。雪梅看红杏研浓了墨,展开一叠宣纸,在案上铺平,操起笔来蘸了两下墨,稍加思索一挥而就:
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词。
雪梅写完把笔放在笔架山上,瘦削的面庞渐渐地罩上一层浓重的愁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她的眼睛缓缓地渗出几滴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红杏看着那淋淋漓漓、墨迹未干、催人泪下的词句,心中荡起一阵阵的辛酸。她终于憋不住了,抓住小姐的双手,泣不成声地说:“看在公子的面上,你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千万要保重啊!”主仆二人无言相泣了许久,雪梅突然仰面问苍天:“这囚禁的日子何时才能过去?”
此时,觉罗氏也正寻思着:“圈住舒穆禄雪梅她人,可是圈不住她的心哪!她若是久留在府中,终究是个祸患,不如另想办法儿…”她眉头一皱,又把安三找来,授意他贿通宫中的总管太监,把雪梅骗进宫里去。安三是成亲王府奴仆中的头面人物,人很精明,办这类事是很有本领的。不过几日,他就回禀夫人,事已办妥。
一日,红杏正和小姐商量,寻个机会潜出闺房,找阿满打听公子的下落。忽然有人来说夫人让小姐去一趟。雪梅梳洗一番便去见夫人。觉罗氏见了雪梅,还没等她请安,就慈眉善眼地指着身旁的椅子,说:“来,坐吧。”接着,她和风细雨地对雪梅说:“我和你舅舅商议过了,打算成全你与性德的婚事。可是有一件,你也该懂得,堂堂的王府办喜事,礼仪是很隆重的。再说,性德是名门公子,又是有功名之人。他成亲应该是明媒正娶,鸣罗开道,鼓乐喧天,热热闹闹的。哪有不出府门,在院内鸦雀无声拜天地的理儿?那成何体统!这就要在成亲的前一天,把你送到府外住一宿,到拜堂时,再用八抬大轿去接你呢!”
雪梅知道舅母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变化无常的人,她听了半信半疑。可是,夫人的话,阖府谁人敢违呢?她在成亲王府忐忑不安地又住了几日后,果然有一顶小轿来接她出了府门,安三、红杏等人随从。这时,雪梅的心只觉仿佛乌云散去,重见天日一般。她坐在颤悠悠的小轿里,思绪万千:“常言道:‘好事多磨。’难道多磨倒好?不管怎么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期待的这一天终于快到了。明天表兄是骑马还是乘轿来接我呢?成亲将是什么样的滋味呢?……”她的脸忽然出现两片红霞,羞得她用双手捂住。
小轿绕到紫禁城的后面,从小门进去。走了不远,忽听刺耳的尖叫声:“宫禁森严,不得擅入,来轿停在厅堂!”
“宫禁!”雪梅的心倏地紧缩起来,“怎么来到这里?”小轿一落地,两个侍女来到轿前掀起帘子,挽着雪梅下了轿。这时,安三走近雪梅,躬身嘻皮笑脸地说:“舒穆禄姑娘,您好福气呀!夫人让我把您送来侍候万岁爷。”雪梅一听,霍地从两个侍女的臂中挣脱开,抡起右掌,朝着安三的脸上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骂道:“奴颜媚骨的狗东西,竟干这种为虎作伥、丧天害理的事!”安三捂着火辣辣疼的脸,露出狡黠的眼光,幸灾乐祸地笑笑,说:“嘿嘿,姑娘,您待着吧,我回府交差去了。”缩着脖子,就溜了。雪梅已气得浑身抽搐,猛然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身子失去了平衡,“噗咚”一声摔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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