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火云冰莲
茶棚中无人接话,这边两人却也不急。反正那茶棚也不大,烧没了自见分晓。过得片刻,火势渐减,轻烟之中,一个身影渐渐显露出来,老郝头细看,只见那身形袅娜,却是一个女子。
邓定国心中一凛:这女子遏制火势,用的必是水术。能将水术用的如此不着痕迹,不是金雀卫,就是大云国,不管是谁,恐怕今日之事都难以保密。
唯今之计,最好是速战速决。邓定国眼珠转了几转,心想:我上,恐怕是不成。让老郝头快点下手,多半也不会听我的。俗话说点将不如激将,不小小的用点手段,后患无穷。
这种事情素来是他的拿手好戏,讲武堂弟子,还真有不少是被他激励成材的。就是不知道对老郝头能起多大作用。
试试就知道。
邓定国一提朴刀,喊道:“郝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他们走,到城主府中等你,咱们城主府见。”说完赶车就走。
老郝头果然着急,刚想阻拦,却看到那女子跨出一步,也是意在囚车。不由得一声轻喝:“咄(duō)!”
这一喝声音虽轻,其中所用内力却不少,一腔内家真力,直扑过去。那女子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不得不停住,心中暗想:虎魄虽老,雄风犹在,今天稍有大意,定然讨不了好去。两人四目相对,心里是同一个心思:先料理了对方,再做打算。
老郝头左脚一退,轻踩早就看准的一段枯木,那枯木“突”的一下跳起,被老郝头右脚拦腰一踢,带着劲风扑向那女子。
那女子身形灵动,脚跟一转,闪向一边。同时手中法诀轻掐,一道冰墙拔地而起起,挡住枯木。
老郝头见了,心中暗道:好眼力。
原来那枯木是他以元力踢出,饱含火劲,却并不燃起,只待击中对方,或是飞到对方近前,火劲才发作。那火劲发作,也不是突然燃起,以火力伤人,而是突然炸开,爆炸的气劲与燃烧的碎片,都能伤人。
当年这招“火霹雳”,不知伤了多少英雄豪杰,只因为大家只当那木头是寻常暗器,接招闪避之时,心中还暗笑:“这虎魄浪得虚名,就这种招式,拿来唬人,也嫌不够。”等到伤在这一招下,才不得不感叹:盛名之下,必无虚士啊。
而今这女子显然是识得这招,及时召冰墙来挡。
只是老郝头数十载的功力,岂非寻常可比?枯木一撞冰墙,轰得一声炸开,将冰墙炸成碎块,爆炸时产生的气劲鼓荡,连冰带木,一齐撞向那女子。那女子也是乖觉,眼见躲闪不及,索性向后一躺,冰块与碎木带着劲风从她面前刮过,紧随其后的,则是老郝头的火云掌。
老郝头一步一掌,一双肉掌连绵劈空拍出,进的也不甚快。开始时,他的掌力并不如何凌厉,可他后掌掌力,能与前掌掌力叠加,走得三五步,每掌劈出,就有风雷之声相伴。再走两步,风雷之声就如涛似鼓,大有石破天惊之势。而且这几掌全是以元力劈出,是以掌力所经之处,空气都被火元之力烧红,有如云霞,火云掌也因此得名,乃是老郝头的看家本领。如果不是因为那女子身手着实不弱,此刻又急着杀人灭口,无论如何也不会轻用。
那女子原本气定神闲,见了火云掌,脸上神色便有些惊异。
原因无它,只因为这生灭五象,火象神通最为霸道,所受限制也最多。其余四象都是可攻可防,不需外物,直接可用,火象神通却是有攻无防,若不是直接击中对方,则必须借用外物才能施展,否则那火力直接在自己身上炸开,未伤及敌人,自己倒先伤了,这才有了“火象神通,无器不发”这句话。
也就是说,不管你元力多强,招式多妙,手中无物,又不能近身,那火象神通就是个摆设,古今豪杰,概莫能外。方才那招火霹雳,就是明证。
而今这老郝头竟以一双肉掌,使出火象神通,任谁见了,心中也得“咯噔”一下。
那女子心中虽慌,脚下却不慢,急急后退,边退边想:今日是留不下那母子了。还是快快遁走,将消息送出才是上策。心念及此,脚下悄运元力,踏足之处,绽开冰莲朵朵。
这冰莲边缘极锐,一旦被它割伤肌肤,水元寒力立即由伤口侵入体内,冰冻伤者血脉。伤者若是庸手,定会被冻住全身血脉而亡;即使是高手,冻上一下,气血一滞,行动就慢了。这一慢,轻则被对方抢得先手,重则被对方趁机行险,一击绝命。
老郝头虽然武功高强,术道老辣,可是隐于小村数十年,这江湖经验,却是差了些,竟然一脚踩上。
当下动作就缓了一缓。
那女子见机,转过身子,飞身而起,全然不顾背后空门大露。她对自己的招式,可是有信心的很。老郝头只要中了招,就肯定跟不上自己。
老郝头一踩中冰莲,只觉一股寒力如丝如缕,沿血脉而上,一路行来,所经之处,血脉皆为之一滞。
当时心中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
这招数名为“附骨冰莲”,老郝头年轻时见过,知道这招的厉害,虽然以他这时的能耐,化去寒力并不为难,只是那样的话,必然放走那女子,走露消息。
如紧追不放,则无暇化去寒力,如任由那寒力随血入心……
正在两难之际,却见一道鞭影横空出世,抽向那女子。这一鞭拿捏的恰到好处,正是那女子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想要避开,是绝无可能,如果招架,在这路上一停,老郝头就能借机赶上。
那女子措不及防,猛提一口真气,勉力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居然避过长鞭横扫,只是一头长发被鞭子卷住。
老郝头见了,知道机不可失,奋起一身元力,双掌齐劈,那十几掌的掌力汇为一潭,猛扑而上,燎得那女子发丝成灰,微有焦臭之味。
那女子能孤身犯险,自然是身有惊人艺业,在这生死存亡时刻,更是得全力抓住那一线生机。只见她双手反挥,掌缘如刀,所触之处,发丝寸断。这一下摆脱长鞭,少了掣(chè)肘(zhǒu),身形灵动许多,只是想要避开掌力,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因此她也不避,运起一身元力护身,不退反进,有如雨燕归巢,伏下身子,贴地前掠。这一招极险,却也是看准了火云掌散而不凝的短处。
只是老郝头数十载的功夫,着实是非同小可。她虽有水元力护体,短时间内不怕火术力,可是那掌力中的内力却是硬生生的受了。还好那内力也是散而不凝,就这样,一口鲜血还是实实在在的吐了出来。
端端正正的吐在运功逼出寒力的老郝头脸上。
老郝头想不到这女子勇悍如斯,竟然行险穿过自己所拍出的火云。还好反应快,一手护胸,一手推出,用的还是火云掌,只不过这一掌之力却是凝于掌心。
那女子知道这一掌必中,索性不作避让,将左臂抬起,挡在身前,拼着废了一臂,总好过丢了这条命。
右手也没闲着,欺老郝头此刻双目不能视物,法诀轻掐,将冰莲凝于中指,连珠弹出。
那女子在被老郝头如断线风筝般拍出的同时,眼见两朵冰莲没入老郝头小腹和左膝,另外几朵,被老郝头出手化为水汽。
这下两人都受重伤,只是老郝头伤了腿,是追击不得了。那以长鞭偷袭之人的武功,想来并不甚高,否则也不必偷袭了。想到这里,女子嘴角微有笑意。
偷袭那人也是嘴角含笑:我邓定国想要的人,还没有脱得出手掌心的。
第七章暗算
邓定国没走。
事还没完,他怎么能走?老郝头武功高,但经验不足,这点他虽没看出来,却是想到了。所以他早早绕了过去,现在看来,果然没白去。
想的至少比别人多一步,否则,他就不是邓定国,而是路边骨了。
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没和那女子短兵相接。对方虽然受伤,可还是一流高手,一旦拼命,邓定国是万万不成的。这点自知之明,他邓定国可有的是。
不过论起脑子灵活来,邓定国却不敢妄自菲薄,就拿当下这情况来说,他很聪明的放那女子一马,穷寇莫追嘛。
却只放了一丈。他的软鞭,正好一丈二,双手施为,一丈已是最远,再远,就无能为力了。
那女子掠过邓定国身边时,邓定国并未出手,等她掠出一丈,才挥鞭缠斗。
这鞭双手施展,与单手施展差别大了。单手施展,一鞭挥出,变招极慢,而双手施展,变招快了不止一倍,而且力道也极为不同。像邓定国这样的老兵油子,还会一鞭两力,翻滚击出,抵挡更是不易。
还有,执鞭手是一前一后,后手闲时,还可以冷不丁的丢几个铁蒺藜,搞得那女子心浮气躁。
这要是在平时,那女子三十招内,必定收拾得了邓定国。只是现在身上有不轻的伤,一只臂膀还不能使用,打起来虽占上风,却是杀不了邓定国。
反观邓定国,挥鞭缠斗,绝不近前,意在耗她体力,阻她逃遁,只要老郝头赶上,二人夹击,必胜无疑。
那女子待要逃,却有邓定国不断骚扰,逃之不及;要战,邓定国却只是以长鞭纠缠,不肯生死相搏。只急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深悔太过托大,独身入大炎追杀。如有帮手,此时万万不至如此狼狈。
邓定国是行伍出身,最耐久战,照这样再打半个时辰,不用老郝头,他独力就可以收拾那女子。起初他还担心那女子有同党接应,可打了这许久也不见人来,想来是孤身入大炎,并没有帮手可用。
于是乎,邓定国沉心纠缠,一根长鞭缠、挂、劈、抖、拦、拿,将一根护身牛筋钢丝软鞭运的密不透风。那女子屡次近身抢攻,邓定国要么逃开,要么使朴刀护身,挡得几招,寻隙拉开距离,总之是绝不近战。至于那女子的暗器……
笑话,邓定国当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刀伤枪伤不少,箭伤却从未受过,区区几枚暗器何足道哉?
再打得一刻,见那女子气力少衰,邓定国招数一变,将长鞭使得柔如柳枝,渐渐形成一道鞭圈,将那女子层层圈住。
若是熟悉邓定国的人见了,一定会长叹一声:“阴阳磨。对方死定了。”阴阳磨是邓定国的得意招数,纯以内力施展,内力不继时,单凭臂力也是一样。将对手圈住以后,鞭力忽阴忽阳,忽刚忽柔,令对手应接不暇。更厉害的是,这阴阳刚柔鞭力,耗对手内力甚巨,能活活将对手拖的脱力而死。
此时老郝头已运功逼出冰寒水元,赶了上来,沉声道:“候爷,请收手。老朽再欠你一个人情。”
让邓定国收手干什么?当然是自己上了。今日吃闷亏可是吃大了,不亲手杀了这女子,心中如何平安?
邓定国知道此时不是敲竹杠的时候,因为现在当务之急,是杀了这女子,自己这阴阳磨虽能杀将她累死,可是一来耗时太久,二来看那女子身手,想来临死反噬,必然极是惨烈。自己能否躲过,是未知之数。现下老郝头上来送一个人情,正好顺水推舟,让老郝头来吃这块烫嘴山芋。
老郝头望向那女子。嘴角噙着冷笑。
心中却是颇有感慨,自己这几十年隐居避世,功力虽长,可是临敌经验却是退步不少,今天若不是邓定国半路出手,定然留不下这女子。
那女子一脱鞭圈,不由得心中一松,脚下一缓,只觉骨软筋麻,竟然坐倒在地,再也挣扎不起来。
郝、邓见了,心中明了:这女子伤后久战脱力,若不是身有术力,此时已能把她生擒活捉。
若是她术力也用尽,当然最好,不必怕她反噬,可这事儿没个准,还是保险点吧。
老郝头微一沉吟,扬手打出一段树枝,直入那女子眉心。那女子哼也不哼,就此倒地。
老郝头微微失望,本想再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大战,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完事了。他刚想上前查看那女子是不是死透了,却被邓定国轻轻拉住。老郝头一愣,随即醒悟,杀得太过容易,必有问题。
只是两人用长鞭左试右试,长鞭始终没事。就这么试下去也不是办法,邓定国一拍脑袋,出了个主意:“郝先生,不如用长鞭施术,烧了算了。”
老郝头一想,也是,烧光了一了百了。当下法诀一捻,火力沿鞭而上,在尸身上爆开,过得片刻,就将那尸身烧得只剩一副骨架,晶莹如玉,大是古怪。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原来如此。
大凡术道高手,都有能与敌同归于尽的招数。所以术道相争,除非功力相差太远,或是偷袭对方,一招毙命。否则谁也不敢苦苦相逼,对方若是一看己方杀心如铁,又逃脱不得,必然会以同归于尽的招数相搏。
那女子就是如此。她知道此时此势,她的临死反噬已经伤不了老郝头了,索性将术力内敛至骨,外表绝无异样,用器物试探也试探不出。
若是有生人搬动尸身,那尸身触及生人血肉,立即发作,将自己与搬动尸身之人,一齐冻为冰块。
还好两人机警,这才未中暗算。
处理这剩下的事儿,邓定国也不是老手,只不过他的手下是老手,当下召来听风阁暗桩,由得他们处理。
转过身来,赶上老郝头。坐在大车上的老郝头神色平静:“候爷是来要老朽还人情的吧?”
邓定国哈哈一笑:“郝先生真是直爽人。不错,本候性子急,等不得了,不知郝先生打算如何还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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