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序（二）

人生二十一朝以后，又外三代以降之民矣，智巧幻出，机变横生，其聪明高出古人上，括天下童叟及妇人女子而试之，求一“不识不知，顺帝[1]之则”者，杳(yǎo)[2]不可得。

有心当世者方愚之不暇，奚事辑《智囊》一书开其无可复开之窍？辑之可也，又奚事分梨别枣，亦广其传，俾天下之为童、为叟、为妇人女子者益神明其智巧而不可方物其机变乎？

笠翁曰：不然，今世所尚者诈也，非智也。智由性出，诈以习成。诈能庇身而亦能杀身，智能善世，而其利又不止于善世。智不可无，诈不可有。苟非熟读圣经贤传及三代以下二十一朝之载籍，乌知后世之聪明，皆前人之所谓杀身之具哉！

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凿则机械变诈所由生也。冯子犹龙之辑是编，事求其备，义取乎该，唯空失一哲人，漏一慧语，遂不觉网络太密，组织太工，而流于凿。

得朱子起而删之，理收其至当，义律以自然，凡有以察察为明、嗛(xián)嗛(xián)为知者，即为古人藏拙，宁使智溢于囊，毋使囊竟于智，庶几留余地以厚古人，不使尽露囊底余智，而反为后人所窃笑，计诚得矣！

见李渔[3]《笠翁一家言全集》卷

[1] 据《列子》记述，尧治理天下50年后，有一次微服游于康衢，听见小孩子们在唱《康衢谣》：“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意思是：使我百姓有衣食，莫不是你英明政策，大家不投机、不取巧，顺乎自然法则。尧看到百姓怡然自足，非常高兴，于是“召舜，禅以天下”。

顺帝之则应该是顺乎自然法则吧

[2] 无影无声：～无音信。～然无声。～如黄鹤（喻人或物全无踪影）。

[3] [Li Yu] (1611—约1680) 字笠鸿、谪凡,号笠翁,明末清初兰溪(现在浙江省兰溪县)人,戏曲理论家,作家。除《一家言》外,还著有《笠翁十种曲》(传奇)、短篇小说集《十二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