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讲：汹涌的惩罚之威（1）商鞅严惩太子傅

商鞅严惩太子傅

故事中人物1：公孙贾，战国秦孝公时人，太子嬴驷之师。秦孝公用商鞅推行变法，因纵太子犯法，公孙贾被施以黥刑，流放陇西大山。随后，公孙贾逃刑，苦心修习武功，于秦孝公病危之际易容回秦，时刻酝酿着复仇。

人物2：嬴虔，嬴姓赵氏，秦献公长子，秦孝公庶兄。年轻时跟随秦献公征战沙场，秦孝公即位后任上将军兼左庶长。商鞅入秦后，为了给其权力，让出左庶长一职予商鞅，自己担任太子首傅。太子杀人案件，使得作为太子首傅的嬴虔被牵连，被处劓刑，自此闭门谢客，隐居家中二十年之久。秦孝公去世后，嬴虔联合甘龙等复辟势力，通过与商鞅、秦惠文王等的政治博弈，将商鞅处以车裂大刑，大气复仇。但嬴虔对商鞅却相当敬佩，商鞅死后，嬴虔对着商鞅的灵位深深祭拜。

这个故事选自小说《大秦帝国·黑色裂变》第9章第5节。

这一年初夏来临，田野间麦子长得特别好，每一家的农田都是一片金黄色。收麦的季节到了。太子府一阵忙碌，收拾着粮仓准备接收封地的纳粮。十天之后，仓库整理就绪，太子嬴驷激动地等待着新麦入仓。这一天，一队牛车满载粮袋驶到了太子府库门前，领队的正是白村村正白亮。

只见太子府家老熟练地拿起竹杆来验粮，大量的沙石碎砾哗啦啦地流了出来，简直污浊不堪！太子府家老怒声道：“好啊，白亮，这种东西也叫粮赋？分明是沙石！”白亮惊慌失措道：“谁？是谁捣的鬼？！快！全都打开！”

村民纷纷打开其他的粮袋，全都面色煞白地愣住了，原来每个口袋里都是沙砾土石混着几成麦子，脏得使人不堪入目！太子府家老大吼一声“看住他们”，赶紧回府禀报太子去了！

没一会儿功夫，太子嬴驷赶了过来。只见他怒色满面，一挥剑便将一个口袋划开，瞬间尘土飞扬，沙砾土石流出袋外！嬴驷面色煞白，走到白亮面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突然出剑。白亮一声惨叫，被剑洞穿的身体鲜血四溅！

看到白亮被太子杀害，村民们乱了手脚，哭喊声一片。嬴驷将白亮的尸体绑在马上，带领一队骑士，直奔郿县的白村。这时，太子右傅公孙贾飞马赶到，高喊道：“太子，不能！快回来呀！”可是为时已晚。

在郿县的白村，一队骑士赶来，村民感到莫名其妙，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子嬴驷大声喊道：“谁是族长？快出来！”族长白丁蹒跚走来道：“老夫白丁正是。敢问可是官府？到白村何事？”太子嬴驷怒气冲冲对他身边的骑士道：“将那个村正押下来！你问他！”

白亮的尸体浑身是血，被从马上扔了下来。村民震惊：“谁！谁杀死了白亮？”太子嬴驷愤怒道：“白村以沙石充粮，欺骗封主，罪有应得！马上将场中所有粮食运到太子府！否则杀无赦！”族长白丁直呼冤枉！太子嬴驷命令砍开粮囤，看看真假。村民急火攻心，哭着喊着便向太子人马疯狂地扑来！太子嬴驷只一声“杀”，骑士便连忙向扑上来的村民挥剑！这时，太子右傅公孙贾飞马赶到，看到这般场面，对太子嬴驷道：“太子，如何闯下这般大祸！”太子嬴驷道：“我自己担承！与你何干？回马！”

太子嬴驷和他的骑士走了，白丁面对一具具死尸，悲愤之情无以言说。眼下白亮已经被杀死了，白丁身为族长要为被太子嬴驷杀害的族人们讨回公道！他对族人们说：“白氏子孙们听了，举族披麻戴孝，到栎阳交农！官府不给白氏一个公道，白氏便反出秦国！”村民群情激奋：“交农！报仇！反出秦国！”

交农是春秋战国时代农人对官府最强烈的抗议示威，具体做法是将所有的农具都堆积到官署中，假若官府不答应所请之事，就永远不再耕田！这与后世工人罢工以对抗资本家的剥削有异曲同工之处。在当时的条件下，假若有哪个诸侯国发生交农的事情，便是最大的耻辱，这象征着失去民心，随时招致其他诸侯国的讨伐！由此来看，秦国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太子嬴驷已不知去向，公孙贾见此情形十分担心，非常狼狈地赶到左庶长府，向商鞅禀报。商鞅推测太子嬴驷很有可能去找其伯父嬴虔，也即太子首傅。正在这时，嬴虔带着太子嬴驷来到了商鞅的左庶长府。商鞅连忙问道：“请问太子，白村杀人毁粮，可是实情？”太子嬴驷接接巴巴道：“白村沙石充粮……这才……”商鞅严肃道：“粮赋有假，当报官府依法处置。太子岂有私刑国人之权？杀了多少人？”嬴驷小声道：“不清楚。二三十吧……”

商鞅已经急火攻心，怒不可遏，直呼一声：“可恶！”原来，孟西白三族乃老秦老根，朴实厚重，刚正尚武，如今却被太子嬴驷无端杀害，岂能罢休？若如此，秦国岂不是要动荡？嬴虔连忙安慰道：“左庶长不必慌张，你的渭水大刑，不还杀了孟西白三族几百口吗？再说也都是秦国子民，若敢乱来，嬴虔在此！”商鞅解释道：“太子首傅所说大错！私刑杀人，怎能和依法刑杀相提并论？秦国官府若连老秦人也肆意屠戮，无异于自毁根基，还谈何变法强国？”

正在这时，商鞅接到急报，孟西白三族约两三万人，来栎阳交农示威，并扬言，国府不给公道，就反出秦国！嬴虔立刻现出了他的火暴：“左庶长不要害怕。嬴虔只需两千铁骑守在栎阳西门，看谁敢反出秦国！”商鞅深知此时不宜动刀兵，劝嬴虔与公孙贾到国事厅休息片刻，自己处置局面。

这时车英赶来，向商鞅禀报，郿县民众汹汹而来，披麻戴孝，抬尸交农，情势紧急！商鞅见车英来到，便命令车英道：“你立即赶到栎阳府，凭兵符与王轼一起率领铁骑兵车，在栎阳西门列成阵势等候，不许与民众冲突。”车英一声“遵命”便下去了。

在国事厅，嬴虔等得不耐烦了：“看来，卫鞅要将我等拘禁起来了。”一旁的公孙贾有些慌张：“太子首傅啊，这这如何是好？卫鞅可是六亲不认啊！”嬴虔与公孙贾都意识到，商鞅肯定要刑治他们。

嬴虔对公孙贾道：“公孙贾，准备丢官吧。”

公孙贾：“不，不会……我想不会吧！”

嬴虔：“难道，你还指望升官不成？”

公孙贾：“不不不，太子首傅，我是说，卫鞅肯定要杀了我们！”

嬴虔：“杀就杀，怕什么，你是个怕死鬼？啊哈哈哈……”

正在这时，商鞅走了进来。嬴虔道：“左庶长大人，我等已经是你的阶下囚了。你一个人进来，就不怕我杀了你吗？”商鞅毫无惧色道：“嬴虔，那我们就一起为秦国殉葬吧！”嬴虔：“你说吧，要如何处置？”商鞅说起了处置措施：“两位太子傅，太子滥杀，激起民变，秦国面临治乱安危生死存亡之关头。卫鞅总领国事，决然依法平息民变。法令如山，两位罪责难逃。卫鞅得罪了。来人，将嬴虔、公孙贾押赴西门！”

话音刚落，公孙贾感到了绝望，瘫坐在地。嬴虔也是十分懊恼，他刚刚想透：太子缺教，太子首傅怎么脱得了干系？嬴虔自言自语道：“嬴虔记住今天这个日子！”然后，嬴虔与公孙贾被一队士兵押走。

栎阳西门外，民众依然在示威，他们不断愤怒地高喊：“官府滥杀，天理何存！交农请命，讨回公道！秦不容民，反出秦国！”这时，商鞅来到这里，民众依然在呐喊。族长白丁道：“左庶长大人，为民做主啊！”商鞅对白丁道：“老族长，若卫鞅不公，天理难容！请父老兄弟姐妹们静下来吧。”白丁对民众道：“莫要喊叫，听左庶长处置！”这时民众全部安静了。

商鞅道：“父老兄弟姐妹们，白氏一族乃秦国功臣大族，数百年来，无数白氏子孙为秦国挥洒热血，马革裹尸者不知多少。秦国农耕，白氏领先，乃公室府库之粮货根本。如今初行新田制，白氏举族勤耕，收成为秦国之首。当此之际，太子私刑滥杀白氏国人三十四口，致使孟西白三族共同交农请命。秦国朝野，都在看国府如何处置太子犯法事件，对吗？”

村民：“对！”

商鞅：“卫鞅身为左庶长总摄国政，我要正告秦国朝野臣民。秦国新法不会改变！新法要义，国无二律，刑无二治，公族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手中这把穆公镇秦剑，就是推行新法的天命神器。卫鞅今日持穆公镇秦剑，对违法人犯明正典刑！长史宣读书令！”

这时，景监打开一卷竹简念诵道：“秦国左庶长卫鞅令，太子犯法，与民同罪。依据新法，因太子尚未加冠，免去肉刑。然太子所为，触法太甚，违背天理，处罚如下：第一，太子须亲为白村死者送葬；第二，白村丧葬费用与死者遗属之抚恤，全部由太子府库承担；第三，夺太子全部封地，年俸减半；第四，太子颁行《罪己书》，将其违法作为昭告朝野，明确痛改之心。左庶长卫鞅。”

族长白丁感到太子杀人罪孽深重，对太子的惩罚尚不足以慰藉村民受伤的心，便说：“太子身为国之储君，如此滥施杀戮，国体何在啊？”果然，商鞅还留了一手，立即下令将太子首傅嬴虔、太子右傅公孙贾押上来！

景监继续宣书道：“太子失教失监，太子首傅嬴虔，处劓刑，另奏国君罢官罢爵！太子右傅公孙贾，处黥刑，流放陇西大山！”当这一处罚宣布之后，村民震惊了——原来连嬴虔、公孙贾这样地位显赫的人物也会受到法律制裁！车英一挥令旗，宣布行刑！嬴虔和公孙贾脸上留下了终生耻辱的印记。

本以为太子杀人案件可以就此了结，不曾想商鞅的书令还没有完毕。商鞅继续喊道：“依法行刑，还要依法赏赐！”紧接着景监宣读道：“新白里族人勤耕守法，国府特赐令匾一块，以为国人楷模，对秦国变法，新白里死者有警示之功，皆以战死记功，各赐爵位一级，由其长子、长女承袭，族长白丁为民请命，赐爵一级，新白村粮赋，免去三年。”

当一块“勤耕守法”的牌匾被抬过来时，商鞅走到白丁面前，深情地说道：“老族长，白村安葬死者之日，卫鞅当亲自前往吊唁。”这时的白丁热泪盈眶：“左庶长啊，你是国人的再生父母啊！”随即向村民高喊一声“收农！”村民纷纷拿回农具，并高声呐喊着：“新法万岁！左庶长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