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周末出家”的年轻人,已经跑路了
作者:Lily
当“大家都过得不咋地”成为人们心照不宣的共识,去寺庙里烧香拜佛,就成了人类社会里唯一有机会弯道超车的方式。
你说不清年轻人在佛祖面前长跪不起的30秒里,到底是在求一个暴富的机会还是一位神仙眷侣;
也弄不懂他们在庙里让法师给身份证和手机开光,到底是跟风还是真信。
但就在人们挤爆雍和宫、给佛祖报身份证号的同时,有一拨年轻人另辟蹊径,直接上山“周末出家”,住进寺庙了。
年轻人想要上山出家的坚定程度,连甘露寺的甄嬛都甘拜下风。刚结束加班,就得收拾行李赶最后一趟绿皮火车进山;朋友聚餐要续摊,就得提前离开回家补觉,毕竟庙里要四点起床。
城市近郊的各个寺庙,在一夜之间让都市青年们趋之若鹜,他们吃完工作的苦,还要去吃念经打坐的苦。
想吃苦的年轻人太多,寺庙已经不够用了——现在想上山去庙里干活,床位都不一定抢得到。
在小某书上,这种趋势也愈演愈烈,从大学生到都市白领,从996的到不上班儿的,无数个“电子甄嬛”纷纷在评论区找起了同伴:
“朋友,周末一起上山出家啊!”
周末出家,怎么就成了宇宙的终点
一到周末,山上的寺庙里就长满了“带发修行”的小年轻。
左手电子木鱼,右手3D佛珠,电脑前还摆着手机上香的写字楼社畜,去庙里干点轻体力活缓解精神压力,又在周一回归到都市的工作中去;
看腻了都市灯红酒绿、陷入精神内耗的大学生们,衣食不愁却觉得生活没劲,决定和城市生活说拜拜,把周末上山当作“变形计”来洗涤浮躁的心;
情场失意、职场碰壁的都市失意男女,一时间失去了对生活的掌控,只能抓紧“玄学”这根稻草,在寺庙干活积攒功德的同时,顺便把道长们当成了心理咨询师。
27岁的沪漂黄绿灯,经历失恋的打击后辞职飞到了江西,“入职”庐山的东林寺。“倒不是看破红尘,就是找个地方静静心。”到了之后,才发现山上的年轻人都和自己一样惨。
庙里的师父说,10个来寺庙里的年轻人,有8个生活不如意。考研失败的,裸辞找不到工作的,和家人吵架的,寺庙里的“同事”让黄绿灯见识了人类烦恼的多样性。来庙里修行的理由五花八门,有人是为了找师父算命,有人图清净来庙里复习考研考编,还有大学生问寺庙能不能给盖实习证明。
就算进庙的理由再离谱,平日里成天发疯的年轻人,在这里就有样学样地把“随喜赞叹”挂在嘴上,不仅精神状态稳定多了,还散发着一种岁月静好的安详。备受生活摧残的城里人,深深地被这种“赛博远方”俘获了。
寺庙,就这样成了无数年轻人心中解决烦恼的万事屋、赛博世界里唯一的精神净土、宇宙的终点。仿佛周末出个家就能功德+1,一切问题都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受苦又受罪,周末出家比上班还累
兴冲冲入职寺庙的年轻人,首先面对的就是“九点睡,四点起”的严格作息。
寺庙里的时间安排很精准,凌晨四点师父打板叫大家起床,吃完早斋打坐念经,下午自由活动,晚上九点准时熄灯。黄绿灯告诉我,寺庙里的一天相当于城里的三天,“我起床的时候鸡都没起,与此同时市区里的朋友还在喝酒蹦迪。”
这种与都市生活的割裂让黄绿灯很是振奋,平时作息不规律的他,终于被迫进入了一种健康的生活。一开始他还觉得九点睡觉会太早,后来才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了,“干了一天的活儿,一沾枕头就着,睡眠质量嘎嘎好。”
没错,千万别以为周末出家很轻松,说白了,在庙里做义工是一份体力活。无论你在城里是Linda还是Lisa,在寺庙里统统变成了师兄,平时再光鲜的都市丽人,也得卸下美甲好好干活。
研一在读的Ayano,在暑假刷到近郊寺庙招义工的帖子,于是什么也没多想,直接和姐妹结伴上山了。当时她顶着一头挑染的辣妹发色,和寺庙里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一位女师父很客气地告诉她,染发会影响自己的运气,“她说我这叫作青黄不接。”除此以外,寺庙里的人对Ayano很包容,默许她穿破洞牛仔裤、戴耳环和涂防晒霜。
但是,平常根本不做家务的Ayano,高估了自己对体力活的承受能力。Ayano每天都要打水、擦佛像并去斋堂帮忙做饭,“在佛祖眼皮子底下,任何摸鱼的想法都会感觉自己有点缺德”。
连轴转的工作让她累到站着也想睡觉,例行的唱经更是被Ayano听成了睡前助眠曲,有一次甚至她在会上睡着了,结果被自己的呼噜声吵醒。
起初,Ayano会抱怨“活着已经是硬撑”,连看手机的精力都没有。后来她领悟到了“苦中作乐”的道理,庙里的工作的确很累,但好在不用动脑子。
当她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正在做的事情时,她甚至体验到了“心流”。所谓心流,Ayano形容是进入了二次元的结界,“俗世的事情与我无关了,我只想做一个切菜大师。”
在寺庙里干活总逃不过受苦受累,但这没把一部分年轻人劝退。显然,在城里受够了精神的苦,他们觉得身体的苦不算什么。
况且,寺庙里的工作有时还能给人来点小惊喜。Ayano有天被分配到了月老殿干活,无聊时学着香客抽签,居然一下子就抽到了上上大吉的第一签,她很得意的告诉我,“这是月老奖励我认真干活的福报!”
第一批上山的年轻人,已经提桶跑路了
当周末出家成了年轻人寄托幻想的乌托邦,真正去过的人就会质疑他们“根本不懂庙里有多辛苦”。
26岁的写字楼白领小徐,本来想靠上山缓解精神压力,结果四点起床让她精神更不好了:“条件艰苦无所谓,我就像一条野狗,但野狗得睡懒觉。”
除了身体上的疲惫,寺庙里复杂的规矩也让人心累。不能化妆,吃饭要有先后顺序,洗澡不能用带香味的沐浴露。如果你对宗教并不了解,一不小心就会犯错。
寺庙里不允许剩饭,即使是剩下菜汤,也需要把水倒进碗里喝下去,庙里叫做“惜福水”。为了不喝惜福水,小徐每次都趁别人不注意偷偷用纸把菜汤擦掉。一到了晚上,小徐就会想念城里的星巴克和肯德基。
更让人难熬的是山里信号不好,小徐的猫还留守在市区的出租房里,平时闲下来就看一眼摄像头的她,在手机没网的时候总是心慌。
此外,寺庙里不是盘腿就是下跪,这让她本来就不咋样的颈椎状况雪上加霜。庙里没有人体工学椅,念经打坐时,小徐就会戴上自己从城里带来的颈枕。
带好了大量城里的装备,小徐却没发现自己的褪黑素已经见底。当她想从电商平台下单时,才知道快递根本送不到山上。每个睡不着觉的夜晚,小徐都会疑惑:我来这里干什么,又要到哪里去?最后她得出结论:“人活着就是想给自己找点罪受。”
除了肉体受罪,小徐的精神也在受苦。在她眼里,念经和大厂黑话的难度差不了多少,自己就像班里的差生,“既不知道别人在念什么,也插不上嘴”。本打算在山上待一个月的她,干了三天就火速下山,开始了报复性说话,“说人话太过瘾了”。
本来是想来山上逃离世俗,治疗生活带来的精神内耗,没想到堪比军训的日常,却把他们搞得比上班还累;
寺庙也无法真正解决年轻人的问题,说到底,只要你足够累,就没时间瞎想——下山后仔细一寻思,原来只是在体力活中耗尽了力气,没顾得上焦虑。
此外,在这个处处充满peace and love的地方,人们不会对他人做出评价,更不会“参与别人的因果”。你说了一大堆关于失恋、裁员的烦恼,师父顶多来一句,“但行好事,功德无量”。
结束
周末出家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入职寺庙也走上了“内卷之路”。
小某书上,开始出现了不少寺庙义工的吐槽帖。明明是想找个寺庙躺平,没想到却更加内卷:寺庙要求义工会茶道,会做饭,会做新媒体拍摄剪辑,甚至会医术……
原本是想去体验深山的清净,结果成了闲不下来的“流水线女工”; 平时不努力一把,可能连出家都没有资格。
就算“卷”进去了,兴致勃勃上山出家的年轻人,看到发霉的床单和光秃秃的床板,可能干了半天就萌生退意。
如果你不够“出世”,结果就是像电子厂那样“提桶跑路”。寺庙里没有都市焦虑的解药,带着烦恼的年轻人们,最终还是要回归现实的生活。
“周一还俗”的小徐,在公司的咖啡机前盯着手机屏幕里的猫咪,松了一口气:“还是上班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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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虚公子与心荒小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