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我找他去,他没拒绝我进去。
屋里安设得很简单,除了他原有的那份家具,只添上了两把藤椅,一张长桌,桌上摆着他那几本洋书。这是书房兼客厅;西边有个小门,通到另一间去,挂着个洋花布单帘子。窗上都挡着绿布帘,光线不十分足。地板上铺着一领厚花席子。屋里的气味很象个欧化了的日本家庭,可是没有那些灵巧的小装饰。
我坐在藤椅上,他还坐那把摇椅,脸对着花布帘子。我们俩当然没有别的可谈。他先说了话:“我想她会回来,到如今竟自没消息,好狠心!”说着,他忽然一挺身,象是要立起来,可是极失望地又缩下身去。原来这个花布帘被一股风吹得微微一动。
这个人已经有点中了病!我心中很难过了。可是,我一想结婚刚三个多月,她就逃走,想必她是真受不住了;想必她也看出来,这个人是无希望改造的。三个月的监狱生活是满可以使人铤而走险的。况且,夫妇的生活,有时候能使人一天也受不住的——由这种生活而起的厌恶比毒药还厉害。我由博士的气色和早睡的习惯已猜到一点,现在我要由他口中证实了。我和他谈一些严肃的话之后便换换方向,谈些不便给多于两个人听的。他也很喜欢谈这个,虽然更使他伤心。
他把这种事叫“爱”。他很“爱”她。他还有个理论:“因为我们用脑子,所以我们懂得怎样‘爱’,下等人不懂!”
我心里说,“要不然她怎么会跑了呢!”
他告诉我许多这种经验,可是临完更使他悲伤——没有女人是活不下去的!我去了几次,慢慢地算是明白了他一点:对于女人,他只管“爱”,而结婚与家庭设备的花费是“爱”的代价。这个代价假如轻一点,“博士”会给增补上所欠的分量。“一个美国博士,你晓得,在女人心中是占分量的。”他说,附带着告诉我:“你想要个美的,大学毕业的,年青的,品行端正的女人,先去得个博士,真哪!”
他的气色一天不如一天了。对那个花布帘,他越发注意了;说着说着话,他能忽然立起来,走过去,掀一掀它。而后回来,坐下,不言语好大半天。他的脸比绿窗绿得暗一些。
可是他始终没要找她去,虽然嘴里常这么说。我以为即使他怕花了钱而找不到她,也应当走一走,或至少是请几天假。为什么他不躲几天,而照常的上课,虽然是带着眼泪?后来我才明白:他要大家同情他,因为他的说法是这样:“嫁给任何人,就属于任何人,况且嫁的是博士?从博士怀中逃走,不要脸,没有人味!”他不能亲自追她去。但是他需要她,他要“爱”。他希望她回来,因为他不能白花了那些钱。这个,尊严与“爱”,牺牲与耻辱,使他进退两难,啼笑皆非,一天不定掀多少次那个花布帘。他甚至于后悔没娶个美国女人了,中国女人是不懂事,不懂美国精神的!
木槿花一开,就快放暑假了。毛博士已经几天没有出屋子。据老梅说,博士前几天还上课,可是在课堂上只讲他自己的事,所以学校请他休息几天。
我又去看他,他还穿着洋服在椅子上摇呢,可是脸已不象样儿了,最洼的那一部分已经象陷进去的坑,眼睛不大爱动了,可是他还在那儿坐着。我劝他到医院去,他摇头:“她回来,我就好了;她不回来,我有什么法儿呢?”他很坚决,似乎他的命不是自己的。“再说,”他喘了半天气才说出来:“我已经天天喝牛肉汤;不是我要喝,是为等着她;牺牲,她跑了我还得为她牺牲!”
我实在找不到话说了。这个人几乎是可佩服的了。待了半天,他的眼忽然亮了,抓住椅子扶手,直起胸来,耳朵侧着,“听!她回来了!是她!”他要立起来,可是只弄得椅子前后的摇了几下,他起不来。
外边并没有人。他倒了下去,闭上了眼,还喘着说:“她——也——许——明天来。她是——我——的!”暑假中,学校给他家里打了电报,来了人,把他接回去。以后,没有人得到过他的信。有的人说,到现在他还在疯人院里呢。
毛博士,真恶心!估计天天晚上折腾他媳妇。小气吧啦又好色!操!瘪三。
唉,毛博士跟老婆一起生活三个月,就吃了一次鸡肉。老婆跑了,他就开始吃牛肉汤,还说是为了老婆做的牺牲。真是不要脸!老婆在的时候一定是天天晚上搞几次,都把自己身体搞虚了。毛博士,色的都不知道节制欲望。
自以为是,崇洋媚外,表里不一,爱财如命,光说不练,这样形容毛博士算是便宜他了
主播的声音就是为老舍先生的小说而生的,太棒了
四方有声 回复 @花非花lei: 谢谢!
这是美国精神,还是美国神经
讲得very good
只能用一个好字来形容主播的声音了,太棒了
小气巴啦,还丑!!还要脸吗???
自私双标好色吝啬神经质……所有人类的缺点你都能在毛博士身上看到。
舒老写的精彩,主播播的出彩!唯一的遗憾是有些文章,对于原文有删改,不明白是敏感了,还是怎么了?忠于原作多好呀
四方有声 回复 @Miss青衫: 主播不存在主观删改行为,但不排除我看到的文稿与老舍早期的文稿有出入。 从适听角度出发,个别词语有调整是可能的。比如,个别文章中,“他”和“她”并列,因为不是每个听众都会对照原稿来收听,我会将某一个“他”或“她”改成具体的人名,便于听众理解。这是有声书演播中常用的处理手段,望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