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山一家机电厂做了五年电镀工,吉浪浪对工厂的生活极为熟悉。来来往往的工友换过好几批,他算是厂里的资深老员工。偶然的机会,他在自己的视频账号里开了场直播,帮厂里招聘员工。直播一天半,吸引上百位求职者前来面试,吉浪浪意识到,直播带岗将是他的下一份工作。
以往,求职者需要在劳务公司里用经验辨别用工信息的真实性,或者一家家工厂挨个面试,工作几天,不满意就立即离开。这就是令用工企业头疼的“7天流失困境”,新员工流失率过高,直接影响到企业的效益。
中国新就业形态研究中心主任张成刚介绍,全国的劳动力市场中大约有4亿蓝领人群,占就业总人口的53%以上。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多位代表委员建议:进一步推广直播带岗创新模式,以应对制造业招工难题。
在直播间,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求职者不再靠运气,试错成本降低。工资待遇、工作环境、吃住条件,吉浪浪在每一场直播前会将这些情况了解清楚,在直播时一边讲解,一边播放企业内部照片。今年年后的首场直播,为用工企业招聘94人。吉浪浪告诉新黄河记者,按照今年的用工趋势,今年预计能帮助上万人找到心仪的工作。“直播招聘,还是一片蓝海市场。”
“7天流失困境”
“每年正月初五到正月二十,八月到十月,这是工厂的招工旺季。”吉浪浪曾在昆山一家机电厂从事电镀工作五年,工友们换了几批,他算是厂里的老员工。正月换岗的工友多,不少应聘者也会选择在年后从老家出发,重新换一份工作。暑假工会在七月末离开,导致后面三个月用工缺口较大。新一批的工友大多会在这两个时间段入职,他已经习惯了厂里一批又一批的新面孔。
2014年,吉浪浪从老家江苏盐城来到昆山,通过亲戚介绍,得到一份电镀工的工作,合同期五年。昆山是全国第一个GDP达到5000亿的县级市。公开数据显示,2022年前三季度,昆山企业用工备案人数121万人。大量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在用工旺季需要劳务公司输送大批员工。每年,上百万人拖着行李到昆山寻找就业机会。
在厂里工作不久,他发现同事们离职率很高。“真正的所谓老员工,干了七八年的,在这样的工厂里不多。比如,一家工厂有一千名员工,老员工只有不到二百人。”
吉浪浪所说的员工离职率,用工企业普遍称作“7天流失困境”。昆山某制造企业负责人曾用数据直观描述了这种现象:“用工规模20万人,需要招聘50多万人次,蓝领就业市场的流失成本,一直是企业招聘的最大痛点。”
流失员工一般会干了几天就离开,多数是主动走的,被企业劝退的很少。“比如脾气不好,或者干活速度太慢,这种情况下用工企业才会进行劝退。”吉浪浪根据长期观察情况进行估算,大概二十个新员工中会有一两个被辞退,“新员工除非有特殊情况,一般情况下企业不会主动进行劝退。”
运气好的话,求职者很快就能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一些不断试错的求职者,仅工作了几天就离职,浪费时间以外,这几天的工资也不一定能收到。试错的次数多了,找工作的信心也下降。
换位思考的带岗主播
流失员工选择离开的原因很多。传统的劳务公司在招聘员工时,多数只会给求职者一份工作简介清单,工资待遇是一个大概的范围,其他信息不够完善。“求职者进入工厂后,发现真实情况与原本预期出入很大。细节也会让求职者打退堂鼓,比如本来说好宿舍是六人间,实际是八人间,不少人因为这样的问题很快选择离职。”
“我原本就是一名蓝领工人,会换位思考,这大概是我做直播招聘的最大优势。”多年前,吉浪浪只是一名经常在工厂食堂里跳舞,或者拍一些搞笑视频的普通工人。2017年,他身穿工装跳舞的视频火了。此后,他给自己的定位是“蓝领娱乐主播”。工资从刚进厂里时的每月四千多元,涨到六千多元。成为小有名气的主播后,最火的时候,几天的收入能抵得上工厂一个月的工资。
2019年4月,吉浪浪与工厂合同到期,那时候,他已经拥有超百万粉丝。由此,他选择离开工厂,成为一名专职主播。回想这五年的蓝领生活,赚得不多,但很充实。更重要的是,他深刻明白用工企业的招聘需求,无形中为他转做人力资源工作埋下种子。“这段经历让我明白求职者和用工企业的想法,我做人力工作,最大的优势是换位思考,理解双方的需求。”
2021年6月,厂里的领导让吉浪浪在网络上帮忙招聘,“当时也就是试试,领导说我粉丝多,万一成功了,也是为企业增加一种招聘的渠道。”吉浪浪说,当时,有三家人力资源公司同时为工厂招人,但用工缺口还是不小。
连续半个月,吉浪浪在自己的视频账号中开直播招聘,说明岗位职责、待遇这些基本情况之外,还会在直播中拍摄工厂的住宿环境、食堂、园区情况等,更详细直观地向求职者展示工作情况。“直播半个月,招进来七八十人,效果明显。”7月,吉浪浪暂停直播,陆续又来了三十多位求职者。“可能是之前看直播时还没有时间来求职,但有意于这份工作,等到有空就过来了。说明直播招聘效果是长期的。”
抱着尝试的心态直播带岗,结果超乎想象。吉浪浪决定,在人力资源行业做下去。2021年12月,吉浪浪成立了一家人力资源公司。
一天半吸引上百名求职者
“说起中介,很多求职者都对这个行业的人感到不信任,天然的抗拒。”吉浪浪认为,直播招聘,最起码的是诚信。“如果没有诚信,大家不信你了,很快就会被淘汰。直播时,有人留言说,通过我们求职成功后,遭用工企业扣钱,我就问他企业叫什么名字,方不方便连麦,当着大家的面聊聊,如果是真的,我帮你解决。”
为了让求职者与用工企业的匹配度更高,直播前,吉浪浪会与用工企业多次对接情况,了解企业的工作环境、吃住环境、工资待遇。直播中,吉浪浪坐在镜头前,将工作情况仔细描述后,播放出事先拍摄的实探情况。有意向的求职者在直播间里投简历,由客服进行后续对接,统一安排面试。
今年2月4日,吉浪浪开启年后首场直播,一天半的时间,就为一家企业吸引了一百多名求职者,最后有94人通过面试。“这家工厂专注于制作插件,手机、电脑显示屏、高铁的某个配件,招聘做塑化、模具、电镀、组装的工人。”后台数据显示,求职者年龄集中于20岁至35岁之间,他们更熟悉网络,对新型招聘方式接受度更高。
讲到工资待遇时,吉浪浪总是非常谨慎,常常会将待遇说得比实际稍低一点。以前,用工企业急需用人时,会急迫要求劳务公司在规定时间内招满人。劳务公司有压力,无法保证在职率,有的就会虚报工资。“说是一个月六七千元,其实拿到手的工资也就不到六千元。在职率达到一半就算是不错的了。”相比之下,吉浪浪在直播时,如果员工实际到手工资5800元,吉浪浪会将工资说成5500至6000元。“线上招聘要实在一些,分享的就是真实的工资,或者实际工资要比我说的更高一些。”同时,吉浪浪说,一些不好的地方也讲清楚,“比如这家企业的管理比较严格,心理承受能力比较低的求职者,就不建议他们过来。”
吉浪浪说,这种做法是为了让求职者留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直播招聘更看重的是在职率。他认为,直播招聘最大的优势就是员工流失率低。“年后到现在,一家长期合作的企业统计数据显示,这段时间通过直播招聘输送的员工,在职率为76%,流失率24%。”
另一方面,相较于传统的招聘方式,直播招聘减少了求职者的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吉浪浪回忆,他刚出来找工作时,骑电动车或者打车到厂区,一天最多面试两家企业。“这个工厂感觉还行,就去试试看,不行就再换一个,如果两个工厂都不满意,这一天就浪费了。”
预计今年招工上万人
现在,吉浪浪对接的用工企业不再局限于昆山,上海、南通、盐城、无锡、广州等地都有合作的企业。目前是招工淡季,他减少了直播的频率。“就算不直播,私信我找工作的求职者也有很多,我会直白地说,现在没有可以安排就业的企业,会将他们的信息留存,等到有岗位了再联系他们。”
2022年4月,人社部印发的《关于加强企业招聘用工服务的通知》中提出,推广运用直播带岗、远程面试等新型招聘对接模式,实现线上招聘活动不停歇。据中国新就业形态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国蓝领群体就业研究报告》,2022年1—10月,江苏省成为直播带岗第一大省,其中以昆山最为突出,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政府、企业、平台协同模式,带动人力资源上下游数字化转型,形成线上招聘新业态。
按照今年的用工趋势,吉浪浪预测,等到招工旺季,每天可以招聘近五十人,预计今年能够帮助上万名求职者找到工作。
直播招聘带来的效果,用工企业深有体会。昆山某制造企业负责人表示,通过直播间入职的员工,“7天流失率”由原来的20%至30%,降低到5%以内。据中国新就业形态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国蓝领群体就业研究报告》显示,2023年以来,直播带岗在昆山已成为企业招聘、求职者就业的主流渠道之一。
随着直播招聘效果逐渐显现,许多用老方法进行线下招聘的劳务公司,也开始转型到线上。“劳务行业的圈子就这么大,在苏州和上海,一些大型劳务公司经验丰富,招聘也更加透明化,现在都知道有直播招聘的新形势,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效果,都愿意转型。”
“不仅局限于工厂,保姆、保安、娱乐主播,还有砍竹子、采茶叶等短期工,这些公司需要用工时,我们都可以提供人力输送。”吉浪浪长期合作的工厂已有七八家,在网络上有了热度之后,与更多用工企业建立了联系。“直播招聘还是新的行业,大部分企业还不知道有这种招聘形式,还有很大的市场等待我们开发。”
新黄河记者:刘瑾阳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