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列车3/徐民伟

  三
有一天，张营生忽然提出“咱俩照张相去吧”。“好啊”，宋东强愉快的答到。那时候照相还是件稀罕事，宋东强长到快12岁了，也就只照过两次相。一次是他根本不记事的周岁照，还一次是三年前，他二叔从外地回家，与爷爷奶奶一大家子人一起照的全家福。听到张营生说一起照个相，照个合影，宋东强非常乐意。他家胡同口就有一家照相馆，他俩都穿上最好的衣服，高高兴兴的照了一张合影照。三天以后照片取出来了，看到照片里两个小伙伴的样子，两人都笑得合不拢嘴。这天他俩又一起去了铁道边，在那段不常用的铁道上，他俩一人占着一道铁轨，在铁轨上比赛平衡走，看谁走的距离最长。宋东强身材瘦小，更灵活，平衡能力稍强，慢走宋东强赢的更多。但快走，宋东强没有张营生胆子大，张营生赢得就多。俩个小伙伴互有胜负。走了两趟，有些累了，俩人就踏着枕木，在铁道上慢慢踱步，边踱步边嬉闹，嬉闹了一会儿，他俩停了下来。张营生把自己头上的军帽摘下来，戴在了宋东强头上，说要把军帽送给宋东强。“真的吗？”宋东强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那时候谁要能戴一顶军帽，那是最荣耀神气不过的事情了。但高兴之余，转念一想，宋东强又把军帽摘了下来，又递回张营生手中，说“给我了，你带什么呢，还是你带更好”。张营生见军帽戴在宋东强头上显得有些宽松，就从书包里拿出练习本，从后面撕下几页纸垫到帽子里，又重新给宋东强戴在头上，看看合适了，就笑着对宋东强说，“没事的，你戴着挺好看的，你戴着吧，回头我再向我爸要一顶就是了”。
听到张营生这样说，宋东强就答应了。他太高兴了，其实他早就期待有一顶军帽了，他激动的把头上的军帽整了又整，两眼笑成了一条线。他觉得自己也该送点什么东西给张营生，就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心爱的口琴，送到张营生的手上，说“这个送给你”。张营生用手把口琴推了回来，说“我不会吹，还是你留着吧”。宋东强坚定的说道，“你可以学”。看着宋东强鼓起的小嘴和坚决的样子，张营生就笑着收下了。然后俩个小伙伴手拉手的回到土丘旁，坐在铁道边。这时随着一声汽笛的长鸣，那辆每天一班的绿皮列车正从远方游动而来，近了，更近了，碧绿色的车厢披着粉红色的晚霞，火车头上吐出的蒸汽像一串串白云飘在车头上，在暮色衬托下缓缓而来，真像一幅流动的画，太漂亮了。张营生从口袋里掏出口琴，递给宋东强，说“再吹一次吧，我喜欢听”。宋东强接过口琴，面对渐渐驶来的绿皮列车，吹了起来。这次他吹得很好，这天他俩走的很晚。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张营生没有像往常一样如期而至。宋东强等到很晚，也没等来张营生，他只好小跑着跑到学校。看到教室里张营生的座位上空空荡荡的，他的心沉了下来，有一种空落落、若有所失的感觉。第三天张营生依然没来，宋东强有了不祥之感，他惴惴不安、心绪不宁，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就急急忙忙的向张营生家跑去。张营生的家住在火车站货场的里面，看货场大门的老人不让宋东强进，宋东强就向老人央求并说了情况。老人听了，叹了口气说“军代表回部队了，他们家昨天就搬走了”。“那他爸爸的部队在什么地方呢？”宋东强问。老人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宋东强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曾经听张营生说过，他的爷爷奶奶家在日照，那里有大海，爷爷和叔叔都是渔民。张营生会不会回到他爷爷奶奶家呢？宋东强心里想。可日照又在哪儿呢？日照在哪里宋东强不知道，可日照这个地名，却从此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离别伤感的滋味儿，这一天他回到家里，在被窝里大哭一场，哭得是稀里哗啦。
这些都是48年前的事情了，但至今想来，宋东强依然心绪难平，他的心里有一个绿皮列车的情结，有一个日照的情结。所以当他听说枣庄与日照的列车开通的消息后，他就想着与妻子一起去日照旅游，他希望能有个奇迹发生，能巧遇那珍藏记忆里的儿时伙伴。他没想到，正当他满怀热情、满心喜悦、满怀期待的准备与妻子一起，了却他的这个梦想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小事，让妻子误会，大闹一场，搅乱了这个愿望。他默默的收拾起妻子打在地上的绿皮列车模型玩具，好在没有太大损坏，完全能够修复如初。他又给儿子打了电话，向儿子说清了事情的情况，他希望儿子能好好劝劝他的母亲，他觉着儿子的话，也许妻子能听，能让妻子解除误会，回心转意。
然而两天时间过去了，儿子和妻子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他有些坐不住了，他想只好自己亲自去到儿子那里把妻子请回来了。正当他踌躇郁闷的时候，儿子和妻子回来了。儿子一手拉着个手提箱，一手拿着个大信封，走进门来。妻子撅着个嘴跟在身后。他一看这个阵势，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坏了，妻子这次是彻底给他闹翻了，信封里肯定装着离婚起诉书，拉杆箱是来装衣服的，他嗫嚅着坐回到沙发上。“给，爸爸”，儿子把手里的大信封递给宋东强，宋东强很不情愿地接过大信封。嗯，挺沉的，宋东强感觉到大信封的重量，心里嘀咕着是什么东西呢，就赶忙打开大信封。当拿出大信封里面的东西的时候，他愣住了，他看到了两张去往日照的列车票和一部崭新的手机。“妈妈觉着好不容易去日照旅游一次，日照又是有大海的地方，为了方便你拍照，给你买了个新手机，双镜头的，内存很大。您儿媳妇也觉着您二老一辈子不容易，也该好好享受、享受了，就给你们每人买了身旅游的衣服。您二老就踏踏实实、鲜鲜亮亮的去游玩、游玩吧”儿子笑眯眯的对宋东强解释道，还眨眨眼睛示意宋东强赶快向妻子示好。
宋东强恍然大悟，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站起身来感激的看着妻子，如果不是儿子在跟前，他真想给妻子来一个大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