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铁崖:名字不是随便改的
托七老师的福,李宗吾在他二十岁的下半年,结束了私塾生涯,转到了自流井的三台书院,这一年,与四川相隔千山万水的皇城北京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戊戌变法。
第二年李宗吾又转到了自流井的炳文书院。
之前讲李宗吾的祖父时说过,李家是四川富顺自流井人氏。写到这里,突然想起现在那里已经是“自贡自流井”了,忍不住有些感慨:就算是北京,也时而燕京、时而大都、时而南京、时而北平,何况一个自流井?在这片美丽而富饶的土地上,不说上下五千年,就是近千年、近百年,没有被改头换面的地名也不多,真真难为那些认真做学问的历史学家、社会学家、考古学家——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被难为的人很多,包括那些日日背诵、准备考试的未来历史学家、考古学家、社会学家等。
书归正传,且说李宗吾进了炳文书院,取得了大大的收获:不仅第二年便考上了秀才,还在这里扎扎实实地结识了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比如雷铁崖、张易吾、谢伟虎、李小亭等。
在李宗吾的这批同学里,重点要提到的,是雷家兄弟,也就是后来成为孙中山秘书的雷铁崖及其五弟——早期同盟会会员雷民心。三人有标新立异的共性,即便是八股文也能玩出与众不同的花样来,但又各有特点:李宗吾最爱奇思怪想,没人知道他下一句话会一篙杆撑到哪里去;雷铁崖最爱认死理,就算是小楷日记,也每天必记,从不中断。于是,李宗吾笑话雷铁崖文笔笨拙,雷铁崖反说李宗吾文笔轻浅。而雷民心正好处于两人中间,两人有的长项,雷民心都有,只是不那么极端,但又绝对不是中庸的好好先生。
三人之间流传最广的趣事,发生在他们去应县试的路上。大清早,三人背包打伞地往富顺赶,见面便问:“我们倒是起身了,不知道长案起身没有?”
那时候,县试一般五场,考八股文、试帖诗、经论、律赋之类,考中后参加府试,再考四场,内容和县试差不多,县试和府试的第一名,都被称为案首,俗称长案。三人这样说,可见信心满满、志在必得。一千多人参加考试,能晋级继续院试的只有二十多个人,算起来也无异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结果,李宗吾得了县试案首,雷民心得了府试案首,雷铁崖得了府试终场第七,一起中了秀才。
李宗吾在炳文书院上了四年学,同学少年、意气风发,从此,对他影响最大的人便由父母师长变成了同学朋友。若干年后,雷铁崖逐渐脱了“笨拙”,变得大气;李宗吾也逐渐脱了“轻浅”,变得幽默。虽然各走一路,但却殊途同归:一生坚守自己的理想信念,从没有动摇。
在漫长的一生中,他们间或也有不被人理解的痛苦。不过,他们心里明白自己为这个世界所做的事情有多大的意义,所以,“众人皆醉我独醒”,历尽沧桑,初衷不改。
在考取秀才后的第三年,李宗吾从炳文书院考进了四川高等学堂。不过,因为这所学堂的总理胡雨岚在日本考察,学校推迟了一年开学,直到1902年11月,才得以正式入学。李宗吾从自流井徒步赶往成都,和雷铁崖同路,一天要走一百多里地。两个志存高远的学子一路上没有其他事情做,正好可以“纵谈局势,寻些经史来讨论”,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
那个时候,雷铁崖还叫雷詟皆,这么一路慷慨激昂走下去,最终改名铁崖。李宗吾原名李世全、李世铨,后来他读了书,看见《礼记》上说:“儒有今人与居,古人与稽,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就自己改名“世楷”,字“宗儒”。这一路走来,又觉得儒教也不能让他满意,心想:与其宗孔子,不如宗自己。于是改名“宗吾”,不知不觉间树立起了一杆特立独行的旗帜,走上了研究厚黑学之路。
寻常人顾名思义,以为李宗吾狂妄,居然改用这样“大逆不道”的名字,却不晓得他在乎的是自己用心思考的道理,而不是对人家的学问生吞活剥——在他眼里,这个人家包括所有人,圣人贤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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