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老师:私塾先生的标本
闲话少说,还是回到刘家私塾,毕竟李宗吾和罗家两位老师的交往,基本上只算是在刘家私塾求学期间的“课外活动”。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从国家、学堂,到家庭、私塾,都脱不了这个怪圈,同理,李宗吾在刘家私塾读了两年书之后,私塾里的三位老师分开了,各在一个地方教学。根据课程需要,李宗吾告别忠厚的刘二公和诙谐的建侯老师,随了持重的七老师。
李宗吾从十七岁到二十岁一直跟着七老师,这四年对他的一生来说,影响巨大。七老师和会夹肉丸子的刘二公、会说俏皮话的建侯老师完全不同,他是个不轻易在学生面前表露感情的人,他几乎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挑剔学生的作业上,常常半夜三更还捻着胡须、咬着牙齿在案头挥笔疾书、念念有词,像是要把每一篇学生习作都修改成传世佳作。多数时候,一篇文章经过他这样呕心沥血地处理之后,原文已经被删得不剩几句了。如果只是这样,学生最多望着满篇朱批、找一找该从哪里看起,万一找到了,惊喜一番;万一没找到,惊叫一番。偏偏七老师不给学生这样惊喜或者惊叫的机会,他还要在旁边批注:“将改处细玩。”意思是教育学生像欣赏珍稀古董一样,“细细把玩”老师的批语。
按常理说,这样的要求,学生已经要握紧拳头来承受了,七老师却仍旧不甘心,还要在批注的旁边又批注:“须多读多看。” 呜呼哀哉!
李宗吾是有思想的人,面对如此鞠躬尽瘁、恪尽职守的老师,他还是有身为进步学生的小算盘:细玩?多读多看?读什么、看什么?不过就是些考秀才用的八股文章嘛,那些玩意儿,哪里能拿得住我?对于七老师呕心沥血的批注,他看都懒得看一眼,心里想:“您老改得再好,总不如古人的好。与其看您的,不如读古人的。”
他这样想,当然不是后进生逃避学习去玩游戏的借口,而是真的有资本和老师叫板:他那时候读书,按罗大先生的说法,已经属于“读乱了”“打野战”,哪里会再回头去读那些烂熟于胸的旧章?
尽管如此,李宗吾对七老师的人品却崇拜得很,因为在他随七老师学习了四年后的某一天,七老师突然对他说:“你在我名下读久了,我也再没有什么特殊的心得可以启发你,你最好转到书院去读,以便增广见闻。”那时候,李宗吾交的学费比平常学生要高得多,七老师不计较个人得失,为学生前途着想,建议他转学到书院去,自然很让李宗吾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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