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女子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感情

4、女子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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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感情,反倒使岛村觉得这样轻易地欺骗了她,心里有点内疚。
但是,他并不是想要说谎。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子总是个良家闺秀。即使他想女人,也不致有求于这个女子。这种事,他满可以毫不作孽地轻易了结它。她过于洁净了。初见之下,他就把这种事同她区分了开来。
而且,当时他还没决定夏季到哪儿去避暑,才想起是否要把家属带到这个温泉浴场来。幸好她是个良家女子,如果她能来,可以给夫人做个好导游,说不定还可以向她学点舞蹈,借以消愁解闷。他确实这样认真考虑过。尽管他感到对女子存在着一种友情,他还是渡过了这友情的浅滩。
当然,这里或许也有一面岛村观看暮景的镜子。他不仅忌讳同眼前这个身世不明的女人纠缠不清,更重要的也许是他抱有一种非现实的看法,如同傍晚看到映在车窗玻璃上的女子的脸一样。
他对西方舞蹈的兴趣也是如此。岛村生长在东京闹市区,从小熟悉歌舞伎,学生时代偏爱传统舞蹈和舞剧。他天性固执,只要摸上哪一门,就非要彻底学到手不可。所以他广泛涉猎古代的记载,走访各流派的师傅,后来还结识了日本舞蹈的新秀,甚至还写起研究和评论文章来。而且他对传统日本舞蹈的停滞状态,以及对自以为是的新尝试,自然也感到强烈的不满。一种急切的心情促使他思考:事态已经如此,自己除了投身到实际运动中去,别无他途。当受到年轻的日本舞蹈家的吸引时,他突然改行搞西方舞蹈,根本不去看日本舞蹈了。相反,他收集有关西方舞蹈的书籍和图片,甚至煞费苦心地从外国搞来海报和节目单之类的东西。这绝非仅仅出于对异国和未知境界的好奇。在这里,岛村新发现的喜悦,就在于他没能亲眼看到西方人的舞蹈这一点,可以从他向来不看日本人跳西方舞得以佐证。可以说,没有什么比凭借西方印刷品来写有关西方舞蹈的文章更轻松的了。描写没有看过的舞蹈,实属无稽之谈,是地地道道的“纸上谈兵”。可是,那是天堂的诗。虽美其名曰研究,其实是任意想象,不是欣赏舞蹈家栩栩如生的肉体舞蹈艺术,而是欣赏他自己空想的舞蹈幻影。这种空想是由西方的文字和图片产生的,仿佛憧憬那不曾见过的爱情一样。因为他不时写些介绍西方舞蹈的文章,也勉强算是个文人墨客吧。虽以此自嘲,但没有职业的他有时也会得到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他这一番关心日本舞蹈的谈话,促使她去亲近他。应该说,这是他的这些知识在时隔多年之后,又在现实中起了作用。说不定岛村也在不知不觉中把她当作了西方舞蹈呢。
因此,他觉得自己在旅途中这番淡淡哀愁的谈话,仿佛触动了她生活中的创伤,不免后悔不已,就好像自己欺骗了她似的。
“要是这样说定了,下次我就是带家属来,也能同你尽情玩的啊。”
“嗯。这件事我已经非常明白了。”女子压低了声音,嫣然一笑,然后带着几分艺伎的风采打闹着说,“我也很喜欢那样,平平淡淡才可以持久啊。”
“所以你就帮我叫一个来嘛。”
“现在?”
“嗯。”
“真叫人吃惊啊!这样的大白天,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我不愿意要人家挑剩下的。”
“瞧你说的!你想错了,你以为这个温泉浴场是淘金的地方?光瞧村里的情况,你还不明白吗?”
女子以一种遗憾而严肃的口吻,反复强调这里没有干那种行当的女人。岛村表示怀疑。女子认真起来,但她退让一步说:“想怎么干,全看艺伎自己,只是预先没向主家打招呼就外宿,得由艺伎本人负责。后果如何,主家可就不管了。但是,如果事先向主家打过招呼,那就是主家的责任,他得管你一辈子,就是这点不同。”
“所谓‘责任’是指什么?”
“就是说有了孩子,或是搞坏了身子呗。”
岛村对自己这种傻里傻气的提问,不禁苦笑起来。他又想:也许在这个山村里还真有那种事呢。
他无所事事,也许会自然而然地要去寻找保护色吧,所以他对途中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都有一种本能的敏感。打山上下来,从这个乡村十分朴实的景致中,他马上领略到一种悠闲宁静的气氛。他在客栈里一打听,果然,这里是雪国生活最舒适的村庄之一。据说几年前还没通铁路的时候,这里主要是农民的温泉疗养地。有艺伎的家,都挂着印有饭馆或红豆汤馆字号的褪了色的门帘。人们看到那扇被煤烟熏黑的旧式拉门,一定怀疑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客上门。日用杂货铺或粗点心铺也大多只雇用一个人,这些雇主除了经营店铺外,似乎还兼干庄稼活。大约她是师傅家的姑娘——一个没有执照的女子,偶尔到宴会上帮帮忙,不会有哪个艺伎挑眼吧。
“那么,究竟有几个呢?”
“你问艺伎吗?有十二三个。”
“哪个比较好?”岛村说着,站起来去揿电铃。
“让我回去吧。”
“你可不能回去。”
“我不愿意。”女子仿佛要摆脱屈辱似的说,“我回去了。没关系,我不计较这些。以后还会再来的。”
但是,当看见女佣时,她又若无其事地重新坐好。女佣问了好几遍要找谁,她也不指名。
过了片刻,一个十七八岁的艺伎走了进来。岛村一见到她,下山进村时那种思念女人的情趣就很快消失,顿觉索然寡味了。艺伎那两只黝黑的胳膊,瘦嶙嶙的,看上去还带几分稚气。人倒老实。岛村也就尽量不露出扫兴的神色,朝艺伎那边望去。其实是她背后窗外那片嫩绿的群山在吸引着他。他连话也懒得说了。这女子实在像山村艺伎。女子看见岛村绷着脸不说话,就默默地站起身来有意出去。这样就显得更加扫兴了。这样约莫过了个把钟头。岛村在想:有什么法子把艺伎打发走呢?他忽然想起有张电汇单已经送到,于是就借口赶钟点上邮局,便同艺伎一起走出了房间。
然而,岛村来到客栈门口,抬眼一望散发出浓烈嫩叶气息的后山,就被吸引住了,随即冒冒失失地,只顾自己登山去了。
有什么好笑的呢?他却独自笑个不停。
这时,他觉得倦乏,便转身撩起浴衣后襟,一溜烟跑下山去。从他脚下飞起两只黄蝴蝶。
蝶儿翩翩飞舞,忽儿飞得比县界的山还高,随着黄色渐渐变白,就越飞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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