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集

第21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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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集“听我说,欧也妮,你得把金子给我。你不会拒绝爸爸吧,我的小乖乖?”母女俩都不出一声。“我吗,我没有金子了。从前有的,现在没有了。我把六千法郎现款跟你换,你照我的办法把这笔款子放出去。别想什么压箱钱了。我把你出嫁的时候,也很快了,——我会替你找一个夫婿,给你一笔本省从来没有听见过的,最体面的压箱钱。小乖乖,你听我说,现在有一个好机会:你可以把六千法郎买公债,半年就有近两百法郎利息,没有捐税,没有修理费,不怕冰雹,不怕冻,不怕涨潮,一切跟年成捣乱的玩艺儿全没有。也许你不乐意把金子放手,小乖乖?拿来吧,还是拿给我吧。以后我再替你收金洋,什么荷兰的,葡萄牙的,蒙古卢比,热那亚金洋,再加你每年生日我给你的,要不了三年,你那份美丽的小家私就恢复了一半。你怎么说,小乖乖?抬起头来呀。去罢,我的儿,去拿来。我这样的把钱怎么生怎么死的秘密告诉了你,你该吻一吻我的眼睛谢我喽。真的,钱象人一样是活的,会动的,它会来,会去,会流汗,会生产。”欧也妮站起身子向门口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定睛望着父亲,说:“我的金子没有了。”“你的金子没有了!”葛朗台嚷着,两腿一挺,直站起来,仿佛一匹马听见身旁有大炮在轰。“没有了。”“不会的,欧也妮。”“真是没有了。”“爷爷的锹子!”每逢箍桶匠赌到这个咒,连楼板都会发抖的。“哎唷,好天好上帝!太太脸都白了拿侬嚷道。“葛朗台,你这样冒火,把我吓死了,”可怜的妇人说。“你们!你们家里的人是死不了的!欧也妮,你的金洋怎么啦?”他扑上去大吼。“父亲,”女儿在葛朗台太太身旁跪了下来,“妈妈难受成这样……你瞧……别把她逼死啊。”葛朗台看见太太平时那么黄黄的脸完全发白了,也害怕起来。“拿侬,扶我上去睡,”她声音微弱的说,“我要死了。”拿侬和欧也妮赶紧过去搀扶,她走一步软一步,两个人费了好大气力才把她扶进卧房。葛朗台独自留在下面。可是过了一会,他走上七八级楼梯,直着嗓子喊:“欧也妮,母亲睡了就下来。”“是,父亲。”她把母亲安慰了一番,赶紧下楼。“欧也妮,父亲说,告诉我你的金子哪儿去了?”“父亲,要是你给我的东西不能完全由我作主,那末你拿回去吧欧也妮冷冷的回答,一边在壁炉架上抓起拿破仑还他。葛朗台气冲冲的一手抢过来,塞在荷包里。“哼,你想我还会给你什么东西吗!连这个也不给!”说着他把大拇指扳着门牙,得——的一声。“你瞧不起父亲?居然不相信他?你不知什么叫做父亲?要不是父亲高于一切,也就不成其为父亲了。你的金子哪儿去了?”“父亲,你尽管生气,我还是爱你,敬重你;可是原谅我,大胆提一句,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你常常告诉我,说我已经成年,为的是要我知道。所以我把我的钱照我自己的意思安排了,而且请你放心,我的钱放得很妥当……”“放在哪里?”“秘密不可泄漏,”她说,“你不是有你的秘密吗?”“我不是家长吗?我不能有我的事吗?”“这却是我的事。”“那一定是坏事,所以你不能对父亲说!”“的确是好事,就是不能对父亲说。”“至少得告诉我,什么时候把金子拿出去的?”欧也妮摇摇头。“你生日那天还在呢,是不是?”欧也妮被爱情训练出来的狡猾,不下于父亲被吝啬训练出来的狡猾,她仍旧摇摇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死心眼儿,这样的偷盗,”葛朗台声音越来越大,震动屋子。怎么!这里,在我自己家里,居然有人拿掉你的金子,家里就是这么一点儿的金子。而我还没法知道是谁拿的!金子是宝贵的东西呀。不错,最老实的姑娘也免不了有过失,甚至于把什么都给了人,上至世家旧族,下至小户人家,都有的是;可是把金子送人!因为你一定是给了什么人的,是不是?”欧也妮声色不动。“这样的姑娘倒从来没有见到过!我是不是你的父亲?要是存放出去,你一定有收据·”“我有支配这笔钱的权利没有?有没有?是不是我的钱?”“你还是一个孩子呢!”“我成年了。”给女儿驳倒了,葛朗台脸色发白,跺脚,发誓;终于又想出了话:“你这个该死的婆娘,你这条毒蛇!坏东西,你知道我疼你,你就胡来。你勒死你的父亲!哼!你会把咱们的家产一齐送给那个穿摩洛哥皮鞋的光棍。爷爷的锹子!我不能取消你的承继权,天哪!可是我要咒你,咒你的堂兄弟,咒你的儿女!他们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好结果的,听见没有?要是你给了查理……喔,不可能的。怎么!这油头粉脸的坏蛋,胆敢偷我的……”他望着女儿,她冷冷的一声不出。“她动也不动,眉头也不皱一皱!比我朗葛台还要葛朗台。至少你不会把金子白送人吧,嗯,你说?”欧也妮望着父亲,含讥带讽的眼神把他气坏了。“欧也妮,你是在我家里,在你父亲家里。要留在这儿,就得服从父亲的命令。神甫他们也命令你服从我。”欧也妮低下头去。他接着又说:“你就拣我最心疼的事伤我的心,你不屈服,我就不要看见你。到房里去。我不许你出来,你就不能出来。只有冷水跟面包,我叫拿侬端给你。听见没有?去!”欧也妮哭做一团,急忙溜到母亲身边。葛朗台在园中雪地里忘了冷,绕了好一会圈子,之后,忽然疑心女儿在他妻子房里,想到去当场捉住她违抗命令的错儿,不由得高兴起来,他便象猶儿一般轻捷的爬上搂梯,闯进太太的卧房,看见欧也妮的脸埋在母亲怀里,母亲摸着她的头发,说:“别伤心,可怜的孩子,你父亲的气慢慢会消下去的。”“她没有父亲了!”老箍桶匠吼道。“这样不听话的女儿是我跟你生的吗,太太?好教育,还是信教的呢!怎么,你不在自己房里?赶快,去坐牢,坐牢。”“你硬要把我娘儿俩拆开吗,老爷?”葛朗台太太发着烧,脸色通红。“你要留她,你就把她带走,你们俩替我一齐离开这儿……天打的!金子呢?金子怎么啦?”欧也妮站起身子,高傲地把父亲望了一眼,走进自己的卧房。她一进去,老头儿把门锁上了。“拿侬,把堂屋里的火熄掉,”他嚷道。然后他坐在太太屋里壁炉旁边的一张安乐椅上:“她一定给了那个迷人的臭小子查理,他只想我的钱。”葛朗台太太为了女儿所冒的危险,为了她对女儿的感情,居然鼓足勇气,装聋作哑的冷静得很。“这些我都不知道。”她一边回答,一边朝床里翻身,躲开丈夫闪闪发光的眼风。“你生这么大的气,我真难受;我预感我只能伸直着腿出去的了。现在你可以饶我一下吧,我从来没有给你受过气,至少我自己这样想。女儿是爱你的,我相信她跟初生的孩子一样没有罪过。别难为她。收回成命吧。天冷得厉害,说不定你会教她闹场大病的。”“我不愿意看见她,也不再跟她说话。她得关在屋里,只有冷水面包,直到她使父亲满意为止。见鬼!做家长的不该知道家里的黄金到了哪儿去吗?她的卢比恐怕全法国都找不出来,还有热那亚金洋,荷兰杜加……”“老爷!我们只生欧也妮一个,即使她把金子扔在水里……”“扔在水里!”好家伙嚷道。“你疯了,太太。我说得到,做得到,你还不知道吗?你要求家里太平,就该叫女儿招供,逼她老实说出来;女人对女人,比我们男人容易说得通。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我决不会把她吃掉。她是不是怕我?即使她把堂兄弟从头到脚装了金,唉,他早已飘洋出海,我们也追不上了……”“那末,老爷……”由于当时的神经过敏,或者是女儿的苦难使她格外慈爱,也格外聪明起来,葛朗台太太犀利的目光发觉丈夫的肉瘤有些可怕的动作,她便马上改变主意,顺着原来的口吻,说:“那末,老爷,你对女儿没有办法,我倒有办法了吗?她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她象你。”“嗯哼!今天你多会说话!你欺侮我。说不定你跟她通气的。”他定睛瞪着妻子:“真的,你要我命,就这样说下去罢。我已经告诉你,先生,即使把我的命送掉,我还是要告诉你:你这样对女儿是不应该的,她比你讲理。这笔钱是她的,她不会糟掉,我们做的好事,只有上帝知道。老爷,我求你,饶了欧也妮罢!……你饶了她,我受的打击也可以减轻一些,也许你救了我的命,我的女儿呀,先生!还我女儿啊!”“我走啦,”他说,“家里耽不下去了,娘儿俩的念头,说话,都好象……勃罗……啵!你好狠心,送了我这笔年礼,欧也妮!”他提高了嗓子。“好,哭罢!这种行为,你将来要后悔的,听见没有?一个月吃两次好天爷的圣餐有什么用?既然会把你父亲的钱偷偷送给一个游手好闲的光棍!他把你什么都吃完之后,还会吃掉你的心呢!你瞧着吧,你的查理是什么东西,穿着摩洛哥皮靴目空一切!他没有心肝,没有灵魂,敢把一个姑娘的宝贝,不经她父母允许,带着就跑。”街门关上了,欧也妮便走出卧房,挨在母亲身边,对她说:“你为了你女儿真有勇气。”“孩子,瞧见没有,一个人做了违禁的事落到什么田地!……你逼我撒了一次谎。”“我求上帝只罚我一个人就是了。”“真的吗,”拿侬慌张的跑来问,“小姐从此只有冷水面包好吃?”“那有什么大不了,拿侬?”欧也妮冷静的回答。“东家的女儿只吃干面包,我还咽得下什么糖酱……!”“这些话都不用提,拿侬,”欧也妮说。“我就不开口好啦,可是你等着瞧罢!”二十四年以来第一次,葛朗台独自用晚餐。“哎哟,你变了单身汉了,先生,拿侬说,“家里有了两个妇女还做单身汉,真不是味儿哪。”“我不跟你说话。闭上你的嘴,要不我就赶你走。你蒸锅里煮的什么,在灶上扑扑扑的?”“熬油哪……”“晚上有客,你得生火。”八点钟,几位克罗旭,台·格拉桑太太和她儿子一齐来了,他们很奇怪没有见到葛朗台太太与欧也妮。“内人有点儿不舒服;欧也妮陪着她,”老头儿若无其事的回答。闲扯了一小时,上楼去问候葛朗台太太的台·格拉桑太太下来了,大家争着问:“葛朗台太太怎么样?”“不行,简直不行,”她说,“她的情形真教人担心。在她的年纪,要特别小心才好呢。”“慢慢瞧罢,”老头儿心不在焉的回答。大家告辞了。几位克罗旭走到了街上,台·格拉桑太太便告诉他们:“葛朗台家出了什么事啦。母亲病得很厉害,自己还不知道。女儿红着眼睛,仿佛哭过很久,难道他们硬要把她攀亲吗?”老头儿睡下了,拿侬穿着软鞋无声无息的走进欧也妮卧房,给她一个用蒸锅做的大肉饼。“喂,小姐,”好心的用人说,“高诺阿莱给了我一只野兔。你胃口小,这个饼 能吃八天;冻紧了,不会坏的。至少你不用吃淡面包了。那多伤身体。”“可怜的拿侬!”欧也妮握着她的手。“我做得很好,煮得很嫩,他一点儿不知道。肥肉,香料,都在我的六法郎里面买。这几个钱总是由我作主的了。”然后她以为听到了葛朗台的声音,马上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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