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5月18日凌晨,已经连续两天两夜工作的毛泽东走出房间,到院子里活动身体,然后他对贴身卫士李银桥说:“银桥,我休息了。”
毛泽东有一个习惯,躺下后必须要看一会儿书才能入眠,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约20多分钟后,他睡着了。
但毛泽东并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
1948年4月13日,毛泽东带领中共中央前敌委员会进驻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所在地河北省阜平县城南庄。国民党军在保定有一个机场,距城南庄只有150多公里,平时敌机经常来骚扰轰炸,而轰炸之前,一般都是先派侦察机进行低空侦察。那时候晋察冀军区的防空靠的就是司号员,他们除了对每日的作息时间和部队的行动吹号,还兼管防空。
这天毛泽东刚入睡不久,城南庄北面的山顶上突然响起了防空警报。李银桥心里一惊,马上跑到院子里的空旷处,瞪大了眼睛向天上观望。
只见一架敌机在城南庄上空盘旋了几圈后,又从原航线返回。正在吃早饭的聂荣臻也发现了这一情况,身经百战的他马上判断出这是敌人的侦察机,侦察机走了以后,轰炸机和战斗机就会接踵而至,他感到事态严重,马上下令:“赶快防空!”
然后聂荣臻赶到了毛泽东的房间,他问李银桥:“主席起来了没有?”
李银桥回答:“主席日夜操劳,难得休息,好不容易吃了安眠药才睡着,现在叫醒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于是聂荣臻决定,暂时不叫醒毛泽东,先让卫士们准备好担架,只要防空警报再次响起,马上把毛泽东转移走。
此后聂荣臻就一直站在院子里观察空中的情况,他看见军区司令部小食堂的司务长刘从文正在一块大石头上晒被子。那块石头又大又平滑,院子里的人经常在上面晒被子。但别人都是晒被里,而刘从文却晒被面,大红的被面非常扎眼。不过当时聂荣臻并没有多想。
没过多久,防空警报再次响起,聂荣臻连忙冲到房里,拉开毛泽东的被子,着急地叫道:“主席,主席,快,敌人飞机!”
毛泽东慢慢睁开眼,坐起来问:“什么事?”
“刚才飞来了敌人的侦察机,可能很快就会有轰炸机来,您快起来!”
毛泽东却对李银桥说:“给我拿支烟来。”
李银桥也急了:“来不及了,快走吧!”
毛泽东却不慌不忙,他还开玩笑说:“不用怕,无非是扔下一些钢铁,我们正好可以打些锄头,搞生产!”
关键时刻,李银桥对卫士们大喊一声:“照彭老总说的办!”
“照彭老总说的办”这句话,是在中央撤离延安时,彭德怀曾对卫士们说:“关键时刻,在危急的情况下,不管主席同意不同意,你们把他架起来就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讲道理,主席是会原谅你们的。”
然后几个警卫员不由分说、连拉带拽,把毛泽东扶上了行军床,抬起来就走,直接奔向屋后的防空洞。
说时迟那时快,毛泽东等人刚走出院子的后门,炸弹就下来了。敌机共投下了4枚炸弹。受山区地形的影响,炸弹的散布面很不规则。一颗炸弹落在小院东南较远的猪圈,一颗炸弹落在院前场地上爆炸了,把毛泽东房间的窗户炸碎了,窗户边上的一篮鸡蛋也被炸了个粉碎。还有一颗炸弹一头扎进院子西墙外的土里,尾翼留在外面,没有炸。
虽然最终无一人伤亡,但事后聂荣臻看到院子里的弹坑和飞溅的弹片,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冒一身冷汗。
显然,这次敌机轰炸城南庄是有备而来的。聂荣臻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当时毛泽东和中央来阜平县是秘密的,而且自从他们到来以后,聂荣臻就要求要严格保密,按理来说,敌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但从敌机轰炸的情况来看,敌人不但知道毛泽东从陕北来到了城南庄,而且还知道他住的准确位置。这只能说明我方出现了内奸。
为了安全起见,聂荣臻和副司令员肖克、政治部主任罗瑞卿等人商量过以后,决定把毛泽东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聂荣臻等人来到毛泽东的住处后,毛泽东对他们说:“刚才我读了鲁迅先生的一篇文章,先生说,革命队伍中的敌人是最可恨的,他不同于明火执仗的敌人。那些公开的敌人,好识破,好防范。而那些自己队伍中的敌人,却不好防范!”
罗瑞卿听了这番话后,马上明白了毛泽东的意思,他接着说:“是啊,自己队伍中隐藏的奸细,是最危险、最可恨的!”
为安全起见,第二天聂荣臻就安排毛泽东转移到一个很隐蔽的小村庄花山,毛泽东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就转移到西柏坡去了。
此后聂荣臻命令保卫部门调查,但一直没有结果。直到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后,华北军区保卫部通过查阅敌伪档案,才把谜底完全揭开。
保卫人员在档案里发现了一份电报,上面写着:
职组刘从文自参加工作以来,对工作尚称努力,每次情报,颇有价值,职挺对其按中尉待遇,正式任用。
保卫人员马上意识到这个“刘从文”可能就是一个特务,于是从部队的花名册一个一个查起,并在30多个名叫“刘从文”的人里锁定了军区司令部机关食堂管理员刘从文。
这个刘从文正是前文提到的那个司务长。保卫人员觉得此人十分可疑,于是马上将他秘密逮捕,严加审问。
前两次审问时,刘从文始终拒不认罪,但有丰富经验的审讯人员发现他特别心虚,特别紧张,精神压力很大,交待问题避重就轻,前后矛盾,许多问题不能自圆其说。审讯人员在第三次审问时对他发动了凌厉的攻势,刘从文终于招供了。
刘从文说:“我知道你们是要查敌机轰炸军区司令部大院的事,那是孟宪德干的,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在一次喝酒时说话走了火,告诉他毛主席住在我们的大院子里,我犯了泄密的错误。”
谜底终于揭开了!
原来当时国民党国防部保密局在河北保定建立了一个工作站,保定工作站又在阜平设立了一个潜伏组,潜伏组首先盯上了阜平县大丰烟厂的副经理孟宪德。
大丰烟厂是晋察冀军区后勤部开办的。它名为烟厂,实际上是晋察冀根据地从敌占区购买物资、搜集情报的一个工作站。国民党的特务盯上孟宪德以后,天天请他上酒楼喝酒、玩女人。孟宪德经不住金钱和享乐的诱惑,背叛了党组织,做了特务的眼线。
此后孟宪德经常去军区司令部看他的妹妹孟英。孟英是军区政治部宣传系统的一名普通干部,孟宪德经常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些一般的情报,但这些都没有太大的价值,于是他又把目光瞄准了能够随便出入军区司令部的司务长刘从文。
刘从文是河北阜平县王快乡人,贫农出生,1939年参军,平时表现工作积极,为人老实,逐渐晋升为晋察冀军区司令部的小灶司务长,负责司令部的伙食保障工作。
孟宪德和刘从文很熟,知道他喜欢和女人搭讪,每次他来烟厂后,看见漂亮女人,都会表现出垂涎欲滴的样子。为了拉刘从文下水,潜伏组挑选了姿色出众的军统女特务秦玉君,化名“游玉香”,到孟宪德设在城南庄的烟铺里当掌柜。
在孟宪德的安排下,刘从文很快就和游玉香熟了起来,他隔三岔五地给游玉香送生意上门,游玉香也偶尔会请他上附近的小饭馆喝上几杯小烧酒,他也没有拒绝。
有一天黄昏,刘从文提来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来到烟铺,对游玉香说:“之前老吃你的,今晚俺来掌勺,烹煎炸炒,让你好好地尝尝你刘大哥的手艺!”
于是游玉香买回两瓶好酒,把炕烧得暖暖的,然后早早地关了店门。晚上刘从文也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吃饭,游玉香灌了他不少酒,并不断地言语撩拨他,刘从文终于把持不住,把游玉香仰面朝天地按倒在炕上,开始手忙脚乱地剥她的衣裤。
但游玉香却突然变脸,用力将刘从文推开,然后大声说:“刘从文,我见你是个八路军的长官,好心好意地款待你,你怎么能得寸进尺干出这样的丑事来?我游玉香是良家妇女,不是那种烂贱女人!”
刘从文听后大惊,他不知道为何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此时游玉香又声称要去八路军司令部去告他,这让他更加六神无主,连忙向游玉香求饶。
此时游玉香亮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威逼刘从文叛变,她说:“只要你迷途知返,答应和我们一起干,不但能马上和我游玉香上床共度春宵,以后国军来了,也少不了你一份功劳。”
在游玉香的威逼利诱下,刘从文就这么变节了。
毛泽东等人来到城南庄以后,刘从文马上向保定工作站的国民党特务报告了此事,国民党特务给了他砒霜,要他利用自己当司务长的有利条件,设法毒害毛泽东等人。
毛泽东来到城南庄以后,聂荣臻对他的安全非常重视,他的饭菜都是由经过严格审查的专人单独去做,其他人根本接触不到,刘从文也无处下手,只能干着急。
有一天,刘从文发现李银桥和卫士孙振国正在院子里给毛泽东煎药,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于是抱了一捆干树枝,然后进门对李银桥和孙振国说:“卫士同志,我给你们送柴来了!”
李银桥向刘从文表示了感谢,刘从文趁机和他们攀谈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孙振国去拿药缸和滤布,刘从文想如果能够把李银桥也支走,那自己就有机会下毒了。
于是刘从文对李银桥说:“小李同志,药锅里的水太少了。听老人说,汤药熬糊了,吃了不但没有力气,还会中毒!你去伙房打点水来,我在这里替你看着。”
刘从文本以为李银桥会走,但李银桥却站在这里纹丝不动。此时聂荣臻也走了过来,刘从文做贼心虚,赶紧找个借口溜走了。
几天以后,刘从文又想出了一条毒计,他让战士们抓了几条鲫鱼,然后取出砒霜,弄来一点棒子面,用水掺和成药球,塞进了三条最大的鲫鱼口中,最后把鱼送到了专门给毛泽东做饭的高师傅那里。
高师傅非常谨慎地问刘从文:“司务长,鱼经过医生的检验了吗?”
刘从文说:“战士们挑的都是活蹦乱跳的,没事的,你放心做给主席吃吧!”
高师傅见桶里的鱼确实是活的,也就不再怀疑,把鱼收下了。
晚上高师傅正准备做饭,聂荣臻来到了厨房里,他发现这三条最大的鲫鱼在水里吃力地鼓着鳃,肚皮一翻一翻的,不禁产生了疑问:同样的鲫鱼,都是从河里摸上来的,为什么那三条大一些的像是快死了?
聂荣臻于是问高师傅:“老高,这鱼经过医生的检验没有?”
高师傅回答:“应该没检验,不过这鱼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应该没问题吧?”
但聂荣臻仍然谨慎地说:“我看这鱼养两天再做给主席吃吧。”
这天晚上高师傅就没有给毛泽东做鱼吃。晚上刘从文溜进厨房,发现三条大鱼已浮在水面垂死挣扎,于是赶紧把它们捞走,并扔在了野外。
刘从文连续两次失手以后,敌特机关又定下第三计:派飞机作定点轰炸。他们让刘从文在地面暗中配合,以指示毛泽东住房的准确位置。
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轰炸机到来之前,刘从文故意在院子外晒被子,并露出大红的被面,正是在为敌机指引目标!
刘从文招供以后,我方迅速将孟宪德捉拿归案。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孟宪德不得不低头认罪,对其为得到重赏而勾结刘从文窃取重要情报出卖给敌特机关、策划轰炸毛泽东住所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可惜的是,女特务游玉香却漏网了,最后不知去向。
后来经过法庭审判,孟宪德、刘从文被判处死刑。1950年9月28日,两名罪犯被执行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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