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的舞女 第2集 搭讪

伊豆的舞女 第2集 搭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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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爷,请多保重,天快变冷了。”我由衷地说了一句,站了起来。老大爷呆滞无神地动了动枯黄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少爷!少爷!”老太婆边喊边追了过来,“你给这么多钱,我怎么好意思呢。真对不起啊。”

她抓住我的书包,不想交给我。我再三婉拒,她也不答应,说要把我直送到那边。她反复唠叨着同样的话,小跑着跟在我后头走了一百多米远。

“怠慢了,实在对不起啊!我会好生记住你的模样。下次路过,再谢谢你。下次你一定来呀”

我只是留下一个五角钱的银币,她竟如此惊愕,感动得热泪都快要夺眶而出。而我只想尽快赶上舞女。老太婆步履蹒跚,反而难为我了。我们终于来到了山岭的隧道口。

“太谢谢了。老大爷一个人在家,请回吧。”我说过之后,老太婆好歹才松开了抓住书包的手。

走进黑魆魆的隧道,冰凉的水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前面是通向南伊豆的出口,露出了小小的亮光。

山路从隧道出口开始,沿着崖边围上了一道刷成白色的栏杆,像一道闪电似的伸延过去。极目展望,山麓如同一副模型,从这里可以窥见艺人们的倩影。走了不到七百米,我追上了她们一行。但我不好忽然放慢脚步,便佯装冷漠的样子,赶过了她们。独自走在前头二十米远的汉子一看见我,就停住了步子。

您走得真快……正好天放晴了。”

我如释重负,开始同这汉子并肩行走。这汉子连珠炮似的向我问东问西。姑娘们看见我们两人谈开了,便从后面急步赶了上来。

这汉子背着一个大柳条包。那位四十岁的女人抱着一条小狗。大姑娘挎着包袱。另一个姑娘拎着柳条包。各自都拿着大件行李。舞女则背着鼓和鼓架。四十岁的女人慢慢地也同我搭起话来。

“他是大学预科生呢。”大姑娘悄声对舞女说。

我一回头,舞女边笑边说:

“可能是吧。这点事我懂得。学生哥常来岛上的。”

这一行是大岛波浮港人。她们说,她们春天出岛,一直在外,天气转冷了,由于没做过冬准备,计划在下田待十天左右,就从伊东温泉返回岛上。一听说是大岛,我的诗兴就更浓了。我又望了望舞女秀美的黑发,询问了大岛的种种情况。

“许多学生哥都来这儿游泳呢。”舞女对女伴说。

“是在夏天吧? ”我回头问了一句。

舞女有点慌张地小声回答说:“冬天也……”

“冬天?……”

舞女依然望着女伴,舒开了笑脸。

“冬天也能游泳吗? ”我重问了一遍。

舞女脸颊绯红,非常认真地轻轻点了点头。

“真糊涂,这孩子。”四十岁的女人笑了。

到汤野,要沿着河津川的山涧下行十多公里。翻过山岭,连山峦和苍穹的色彩也是一派南国的风光。我和那汉子不住地倾心畅谈,亲密无间。过了荻乘、梨本等寒村小庄,山脚下汤野的草屋顶,便跳入了眼帘。我断然说出要同她们一起旅行到下田。汉子喜出望外。

来到汤野的小客店前,四十岁的女人脸上露出了惜别的神情。那汉子便替我说:

“他说,他要跟我们搭伴呢。”

她漫不经心地答道:“敢情好啊。‘出门靠旅伴,处世靠人缘’嘛。连我们这号微不足道的人,也能给您消愁解闷呢。请进来歇歇吧。”

姑娘们都望了望我,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羞答答地望着我。

我和大家一起登上客店的二楼,把行李卸了下来。铺席、隔扇又旧又脏。舞女从楼下端茶上来。她刚在我的面前跪坐下来,脸就臊红了,手不停地颤抖,茶碗险些从茶碟上掉下来,于是她就势把它放在铺席上。茶碗虽没落下,茶却洒了一地。看见她那副羞涩柔媚的表情,我都惊呆了。

“哟,讨厌。这孩子情窦开啦。瞧,瞧……”四十岁的女人吃惊地紧蹙起双眉,把手巾扔了过来。舞女捡起手巾,拘谨地揩了揩铺席。

我听了这番意外的话,猛然联想到自己。我被山上老太婆煽起的邪念,戛然中断了。

这时候,四十岁的女人仔细端详了我一番,抽冷子说:

“这位书生穿藏青碎白花纹布衣,真是潇洒英俊啊。”

她还反复地问身旁的女人:“这碎白花纹布衣,同民次的是一模一样的。瞧,对吧,花纹是不是一样呢? ”

然后,她对我说:

“我在老家还有一个上学的孩子。现在想起来了,你这身衣服的花纹,同我孩子那身碎白花纹是一模一样的。最近藏青碎白花纹布好贵,真难为我们啊。”

“他上什么学校? ”

“上普通小学五年级。”

“噢,上普通小学五年级,实在……”

“是上甲府的学校。我长年住在大岛,老家是山梨县的甲府。”

休息了一小时之后,汉子带我到了另一家温泉旅馆。这以前,我只想着要同艺人们同住一家小客店。我们从大街往下走过百来米的碎石路和石台阶,过了小河边公共浴场旁的一座桥。桥那边就是温泉旅馆的庭院。

我在旅馆的室内浴池洗澡,汉子跟着走了进来。他说,他快二十四岁,妻子两次怀孕,不是流产,就是早产,胎儿都死了。他穿着印有长冈温泉字号的和服短外褂,起先我以为他是长冈人。从长相和言谈来看,他是相当有知识的。我想,他要么是出于好奇,要么是迷上了卖艺的姑娘,才帮忙拿行李跟着来的。

洗完澡,我马上吃午饭。早晨八点离开汤岛,这会儿还不到下午三点。

汉子临回去时,从庭院里抬头望着我,同我寒暄了一番。

“请拿这个买点柿子尝尝吧!从二楼扔下去,有点失礼了。”我说罢,把一小包钱扔了下去。汉子谢绝了,想要走过去,但纸包却已落在庭院里,他又回头捡了起来。

“这样不行啊。”他说着把纸包抛了上来,落在茅屋顶上。我又一次扔下去。他就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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