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傍晚,进入阿里地区,丹增停下来修车的时候,我才看清了第二辆车上司机的长相。他的年龄要比丹增大,瘦长的个儿,瘦长的脸,瘦长的鼻子。眼睛也是狭长的那一种。戴一顶深褐色的宽边儿毡帽。很典型的藏族男人的眼神,在帽沿的阴影下,他的目光质朴、遥远、深邃。他不会说汉语,我们说话的时候,他总是盘腿坐着,嘴角衔着一茎野草,望着远方,山口那边落日的余晖在他的帽沿上和瞳仁里幽幽地燃烧,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神情有点儿忧郁。“纸上的黑色字迹,已被雨水冲去,心上刻下的日子,谁也无法抹掉。”无端地,我想起了山南的这首民歌,不禁莞尔,有时候,陌生人坐在我的对面,我会在观察他们的时候,为他们编些不着边际的故事,据说,女人们常常会如此······但我从不在这种时候打开我的照相机,因为我怕惊扰了那样一种完全“出世”的神情。他不懂汉语,完全在我们的世界之外。只有在看着他的汉族同事的小女儿的时候,他眼睛里才会有那种亲切的、温暖的笑意,那孩子刚刚会说些单词,他让孩子稚嫩的小手抓住他黑瘦的食指,“悠、悠、悠、悠,哈!”孩子每回抓不住了,就会咧开嘴笑着扑过去再抓,他们就这么重复着这单调的游戏,那兴味盎然的样子也完全是“出世”的。
丹增的车的轴套出了毛病以后,那辆车就常常变成领路的车了。进入阿里地区以后,车几乎一直在开阔的谷地里走。道路两旁,山势绵远,雪线以上的白色峰峦在棕褐色和紫黛色的山峰之间,时不时如风帆一般飘过。而那山,鬼斧神工的造物,令我想起了拉赫玛尼诺夫钢琴协奏曲开场时法国圆号吹出的宽广悠远的旋律。福海和我都是西方古典音乐爱好者,他说那旋律表现的是宁静的大海,我说,这样的山,这样的起伏和绵延,应该比海还要象海,那样的沉静、那样深刻的灵魂,只有高原的山才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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