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兴读书札记】102《龙旗飘扬的舰队》

《龙旗飘扬的舰队：中国近代海军兴衰史》

读书札记文字版

书名似乎很有力量，龙旗、舰队，有所向披靡的味道，但是，看过这本书，有说不出来的压抑感。当然，历史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我们读这本书，是要从历史中找出逻辑来，而不仅仅是记住屈辱和仇恨。

先说龙旗，大清时，国旗的概念还没有今天这般神圣，但是龙是中国的象征，无论代表君王还是民族，所以，龙旗实际上是中国最早的国旗，同时也是最早的海军旗和商船旗。北洋水师是清王朝倾力打造的国家武装，所以称为“龙旗飘飘的舰队”。

十九世纪八九十年代，龙旗飘飘的舰队总体实力居世界第四、亚洲第一，看起来很强大，这支军队的兴建也是朝廷很看重的事情，过程长达数十年。而悲催的是，覆灭似乎是一瞬间，如果从海上决战看，仅历五个多小时。

冥冥中似有定数，北洋海军的历史，是近代中国的缩影；龙旗梦断的悲剧，是中国命运的悲剧。

应当从乾隆皇帝接受英国特使赠送的当时世界最强大的军舰模型时算起，那时候中国的GDP号称全球第一，其他国家不在皇帝眼中，所以，外国使节到天朝来，跪还是半跪是大问题。对这艘军舰的强大，也就是惊讶了一会儿，接着就把它锁进了仓库，皇帝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英国人的船坚炮利是教员，教导了很多妄自尊大的清朝官员。洋务派们因为是看到了世界的，所以，才有北洋水师的建立。起步虽然晚了一点，但是如果奋起直追也还没有大问题。问题是清朝越来越走下坡路，朝廷昏庸，官场内斗，列强环伺，国内太平天国起义又消耗了大量的财力。所以，看这本书，感觉到北洋水师的建立过程就是一个拉扯的过程。

有一股力量是要建立强大的龙旗舰队的，他们学习西方技术，培养人才，甚至请了不少洋人来做教官和工程技术人员。例如英国人葛雷森，开始李鸿章认为他没有在英国舰队当过带兵的官，所以不重视他。后来，因为邓世昌的“镇南舰”误触暗礁，海水涌入，即将沉没时，葛雷森带着水兵驾“飞虎”舰驰援，指挥排水，把“镇南舰”救出险境。北洋水师的最高长官丁汝昌说：“镇南”得以保全，全葛君一人之力。

另一股力量是相反的，因为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受到了种种掣肘，尤其是在资金保障上。作者写道：

李鸿章在光绪十九年下半年以后，没有要求购买新的军舰，也没有解释，也许是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因为光绪帝首先要保证慈禧老佛爷六十大寿的花销。

据说，颐和园也是海军军费建造的。不知道是多少军舰换来的。

这样两股力量的拉扯，当然形成了龙旗舰队的“跛脚”。

这些往事，这本书里写得非常详细，而且都有史料支撑。

教训很快就来了，甲午海战成为国人心中永远的痛。这支貌似强大的舰队先天缺血，所以，覆灭也不奇怪。不过，当时很多向老百姓告知的宣传品都是相反的，说是重创日本海军。

说到惨痛失败，我们常常有一个观点，就是落后就会挨打。看了这本书，我们回味一下，这是真理吗？我不认为是。世界上很多落后者都没有挨打，而且中国当时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还不算落后。如果落后就要挨打的话，那么世界上就只有一个最强者可以肆无忌惮地挥舞拳头了。

实际上，在国际舞台上耍流氓才会挨打，不守规则也会挨打，如果加上实力不济，那么挨打的概率就更大了。

当然，落后不只是讲实力，还有观念。如果从观念的角度说，落后就挨打有几分道理。如果根本不了解世界，把自以为能够通行于世界实际却和世界格格不入的观念强加给世界的话，挨打也是必然的。

现代世界，挨打也不见得是枪炮攻击，经济上、文化上都有变了形式的战争。

说到观念落后，可以举曾国藩的例子。

曾国藩是“能臣”，他的湘军算是很厉害的，但是装备和作战方式还很老套，观念尤其老套。曾国藩曾经亲自写过一首“水师得胜歌”，有点“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味道。第一段听起来就很搞笑：

第一船上要洁净，全靠神灵保性命

早晚烧香扫灰尘，敬奉江神与火神

靠神灵保佑去打仗，能得胜吗？

李鸿章也是近代中国历史上一等一的能臣，他看得很清楚，他说：

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一净室，虽明知为纸片糊裱，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应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预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

而一个外国人赫德，曾担任晚清海关总税务司达半个世纪之久（1861年-1911年），他对中国的事情看得也很透，他说：

恐怕中国今日离真正的改革还很远。这个硕大无朋的巨人，有时忽然跳起，呵欠伸腰，我们以为他醒了，准备看他作一番伟大事业，但是过了一阵，却看见他又坐了下来，喝一口茶，燃起烟袋，打个呵欠，又朦胧地睡着了。

为了打捞北洋水师的历史，我也参与过一段事情。

1997年，我还在凤凰卫视，结束了柯受良驾车飞越黄河以后，我们策划了一个活动，就是打捞定远舰。我们知道，定远舰当年是威海的刘公岛一带沉没的，北洋水师的总管丁汝昌也是在战争中看到了失败而服鸦片自杀的，我们想打捞出这艘军舰，也重读那段历史，同时也对凤凰卫视是一个提升。为此，我几次到刘公岛，到北海舰队探访，天津的海军档案馆。根据档案记载，上世纪60年代初还有扫雷艇扫到过这艘军舰的顶部，但是我们始终没有找到。据说，现在已经有机构在操作这件事情，而且有了眉目，预祝他们成功。

近代中国的屈辱是从海防的崩溃开始，这是我们看这本书得到的结论，也是作者反复提示的。现代战争中，陆海空三军中，海军的作用越来越明显，所以世界各国都在大力发展海军，中国也不例外。所以有人形容我们的新造军舰像下饺子一样。但是光是数量也是不行的。几年前，我去过美国的海军学院，看到他们的介绍中认为，全世界海军的力量加起来还不及美国海军的一半。这几年中国的海军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数量上已经很接近了。但是不是军舰多了，海军力量就强大了呢？显然不是，还有很多综合因素，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战略战术，情报系统以及海上作战经验等等，都不是多几艘军舰可以解决问题的。

最后说说作者。姜鸣是一个“奇人”，他从小喜爱兵工产业，尤其钟情于飞机制造。但是，他大学上了复旦历史系，在学习中又对海军历史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毕业后，虽然做过老师、机关干部以及证券公司的负责人，但是，他的兴趣始终没变，“玩票”玩到了如此专业的水平，也是异数。他在30年前就出版了《龙旗飘扬的舰队——中国近代海军兴衰史》，前不久告诉我，他刚刚修订再版，我当即就说，这要庆祝一下。三十年磨一剑，不容易。尤其在现在国际形势下，如何吸取历史教训，如何强大我们的海军，这是个大课题，而这个题目的答卷，一百多年前就开始做了，始终没做好而已，这本书就是解读个中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