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琴乐之美贵形神兼备而忌离散,抱一而气至专,情志所表,音律所现,精神内守,心静持中。静而松,松而柔,柔而顺,顺而刚,刚柔卷舒,气和精充,外抒以音,内养以心,与静合德而玄览无疵,与道同体而大美不去。
夫操琴弄音,挥指尽情,音至而循曲成势,情抒而随感生韵。琴曲畅操引弄,或以他体,铨别喜好,抒以情志,主之动静,明之虚实,表之刚柔,势韵各殊。刚柔所立,气行缓急,势见强弱,韵有短长。然曲之势韵非唯刚强可见,实有刚柔强弱合宜,使势韵已尽而意有余矣。
刚柔之所生,载之于气,根之于心,势在五音,和在相济。刚则音势强且气充,强而不僵,其劲不滞,力则不蛮,音则不破;柔则音势弱且气缓,弱而不软,其劲不丢,力则不断,音则不散。刚柔所用,司之以心,心不松柔,则指皆力蛮。指不松柔,则音皆无实。为刚则易,为柔则难,运柔至极而成刚者难上之难也,故琴人必以明刚柔之变为要。柔以徐缓,刚以速疾。示刚则以柔缓之,示柔则以刚领之,故下指柔而能刚,刚而归柔,柔之不失其沉,刚之不失其活,刚柔兼备,使用其意,不觉于力,愈抚愈精,悉心探求,用功至深,渐至从心所欲,浑化无迹也。凡指之所以称妙者,刚柔相济不可失焉。刚柔失和,其气乃乱,其志不清,其心不守。是以心得其中,志行其正,气抱其专,刚柔无咎。柔者蓄之,不失其中而上下合之;刚者发之,无有其偏而上下应之。蓄而后发,刚之所至,弹欲断弦,按欲入木。刚柔虽殊,却无严郛。柔中带刚,刚中寓柔,分合互宜,蓄发有致,循序应变,随时适用,故相济也。得其相济,下指则骨正筋柔,行气则调诸逆顺,养心则神清性明,成乐则美在自然矣。
琴乐之美三者为生,刚柔为其三也。听者习性所异,曲好不同,当明刚柔之理,以知变化。凡闻琴曲柔多而阴霾,音不宜听,避。刚多而阳躁,音不宜听,守。愿闻以刚为见,以强为奇,追慕奇巧鲜悦者,其心气难和。莫知闻刚则宜壮其志,闻柔则宜养其心,宜兼通无偏矣。
【译文】
琴乐之美重在形神兼备,忌讳离散。琴人要身心合一,精气固守,用琴乐表达情绪情感的同时,精神内守不耗散,心静并持守中道。静时身体才能放松,身体放松手指才能松柔,手指松柔,才能抚出柔音,抚琴才能顺畅,手指顺畅才能抚出刚音。刚柔卷舒,内气平和,精力充沛,用琴音向外抒发情感,向内涵养心性,心静与德相合,内心光明无瑕、照察万物。心静与道同为一体,琴乐不失大美。
抚琴发音,挥动手指,宣泄情感,琴音发出遵循琴曲题材,回旋往复形成琴乐气势,情感抒发随着感受生成琴乐韵味。琴曲题材有畅、操、引、弄或者以其他题材,要衡量鉴别,选择喜好的琴曲题材,抒发情志,主导动静,明了虚实,表现刚柔,琴乐气势和韵味各不相同。刚柔决定琴气运动的快慢,音势的强弱,琴韵的长短。琴曲的气势和韵味并非完全用刚强来体现,实际上是刚柔强弱相互补充,相互适宜,即使琴的气势和韵味已止,但仍琴意浓浓。
刚柔生成,由气承载,根源在心。刚柔的气势在琴乐中表现,刚柔的和谐在相互补充中体现。琴声的刚表现为音强强度大且音势充足,虽然强但不僵硬,指下的劲流畅不滞,力道不粗蛮,琴音不破。琴声的柔表现为音势弱且气行舒缓,势弱但不松软,指下的劲不丢,指力不断,琴音就会不散。刚柔的应用,由心掌控。心不松柔,指下的力都是粗蛮指力。手指不放松,琴音就不会实。做到刚易,做到柔难,将柔运化到极致成为刚则难上加难。因此,琴人必须将刚柔变化作为修习要点。柔以徐缓为特征,刚以快速为特征。显示出刚后要用柔缓和下来,显示出柔后要用刚引领起来,因此,下指柔能回到刚,刚又能返回柔,柔不失沉稳,刚不失松活,刚柔兼备。心中有琴意,但没有感觉用力,越抚越精,尽心探求,用功到最深处,渐渐到达随心所欲,无痕无迹的境界。
凡称之为妙指的抚琴者,刚柔相济不可失。刚柔失去和谐,体内气机紊乱,情志表达不清,心不能内守。因此,心要在中位,心志要端正,精气要固守,琴的刚柔就不会出现问题。柔是积蓄,不失中道才能上下相合,刚是发出,没有偏颇才能上下相应。柔积蓄后发出,表现为刚,其强度可达到弹弦似断弦,按弦似进入木制琴体的程度。刚柔虽有不同,却没有严格界限,柔中带刚,刚中含柔,刚柔无论分开还是合一都适宜,使积蓄的柔和发出的刚有韵味,刚柔次序要顺应琴乐的变化而变化,随时都适用,这就是“刚柔相济”。琴人可以从刚柔相济中获得益处,下指能使骨架端正、筋脉柔顺,调气能理逆行气机,养心能使心神清、心性明,抚琴所成琴乐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琴乐之美。
琴乐之美生成要素有三,刚柔是其中之三。听琴者虽然习性不同,对琴曲题材的爱好不同,当明白琴乐的刚柔作用原理,就会知道琴乐的变化。凡是听琴有琴乐柔多且有压抑、沉闷等不舒服的感觉时,该琴乐就不适宜听,要回避不听。凡是听琴有琴乐刚多且有躁动、不安等不舒服的感觉时,要静守内心。愿意听刚、强为特色的琴乐或追求羡慕新奇技巧和鲜活喜悦琴乐的人,其内心及体内的气难以平和。不知道听闻刚音有益于强壮意志,听闻柔音有益于养心,因此,适宜兼通刚柔,不要有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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