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语文必修（下）第八单元第15课《答司马谏议书》

答司马谏议书

王安石

　　某启：昨日蒙教，窃以为与君实游处相好之日久，而议事每不合，所操之术多异故也。虽欲强聒，终必不蒙见察，故略上报，不复一一自辨。重念蒙君实　视遇厚，于反覆不宜卤莽，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实或见恕也。

　　盖儒者所争，尤在于名实，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君实所以见教者，以为侵官、生事、征利、拒谏，以致天下怨谤也。某则以谓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修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不为侵官；举先王之政，以兴利除弊，不为生事；为天下理财，不为征利；辟邪说，难壬人，不为拒谏。至于怨诽之多，则固前知其如此也。

　　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上乃欲变此，而某不量敌之众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则众何为而不汹汹然？盘庚之迁，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盘庚不为怨者故改其度，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如君实责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为，以膏泽斯民，则某知罪矣；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非某之所敢知。

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

注释

(1)选自《临川先生文集》卷七十三（《王安石全集》第6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司马谏议，指司马光（1019—1086），字君实．陕州夏县（今属山西）人，北宋政治家、史学家，编撰有《资治通鉴》。当时任翰林学士，神宗用王安石行新法，他竭力反对，写信给王安石反对变法。本文是王安石的回信。

(2)某：草稿中用以代指本人名字。启：写信说明事情。

(3)蒙教：承蒙您赐教。这里指接到来信。

(4)窃：私、私自，这里用作谦词。君实，司马光的字。古人写信称对方的字以示尊敬。游处（chǔ）：同游共处，即同事交往的意思。

(5)每：常常。

(6)所操之术：指所持的政治主张。操，持。术，方法、主张。

(7)强（qiǎng）聒（guō）：硬在耳边哕嗦，强作解说。聒：语声嘈杂。

(8)不蒙见察：不能被（您）理解。见，表被动。

(9)故略上报：所以只简单地给您回信。司马光因反对新法，曾三次给王安石写信，其中第一封长达三千字，王安石收到信后曾写了一封短信回复。略，简略。上报，给您写回信，指王安石接到司马光第一封来信后的简答。

(10)不复一一自辨：辨，同“辩”，分辩。

(11)重（chóng）念：又考虑到。视遇，看待、对待。视遇厚，看重的意思。

(12)反覆：指书信往来。卤莽：简慢无礼。

(13)具道所以：详细地说出我之所以这样做的理由。具道，详细说明。所以，原委。

(14)冀（jì）君实或见恕也：冀，希望。

(15)儒者：这里泛指一般封建士大夫。

(16)尤在于名实：特别在于名和实（是否相符）。名实，名义和实际。

(17)天下之理得矣：天下的根本道理就清楚了。

(18)侵官、生事、征利、拒谏：这都是司马光信上指责的话，意思是，王安石变法，添设新官，侵夺原来官吏的职权；派人到各地推行新法，生事扰民；设法生财，与民争利；朝中有反对的意见，拒不接受。征，求。

(19)怨谤（bàng）：怨恨，指责。

(20)以谓：以为，认为。

(21)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修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从皇帝那里接受命令，议订法令制度，又在朝廷上修正，把它交给负有专责的官吏（去执行）。人主，君主。议法度，讨论、审定国家的法令制度。修：修订。有司，负有专责的官员。

(22)不为：不是，不算。

(23)举：施行，推行。

(24)辟邪说，难（nàn）壬（rén）人：批驳错误的言论，排斥巧辩的佞（nìng）人。辟，批驳。难，排斥。壬人，指善于巧辩谄媚、不行正道之人。

(25)固：本来。前：预先。

(26)苟且：得过且过，没有长远打算。

(27)恤（xù）：顾念，忧虑。

(28)同俗自媚于众：指附和世俗的见解，向众人献媚讨好。

(29)汹汹然：形容声势盛大或凶猛。

(30)盘庚之迁：盘庚，商朝中期的一个君主。商朝原来建都在黄河以北的奄（今山东曲阜），常有水灾。为了摆脱政治上的困境和自然灾害，盘庚即位后，决定迁都到殷（今河南安阳西北）。这一决定曾遭到全国上下的怨恨反对。后来，盘庚发表文告说服了他们，完成了迁都计划。事见《尚书·盘庚》。

(31)胥（xū）怨：相怨，指百姓对上位者的怨恨。

(32)非特：不仅。

(33)改其度（dù）：改变他原来的计划。度：计划。

(34)度（duó）义而后动：考虑到（事情）适宜就采取行动。度：考虑，这里用作动词。义，适宜。

(35)是而不见可悔故也：是，这里用作动词，意谓认为做得对，认为正确。可悔，值得反悔的地方。

(36)膏泽（gāo zé）斯民：施恩惠给人民。膏泽，施加恩惠，这里用作动词。

(37)一切不事事：什么事都不做。事事，做事。前一“事”字是动词，办（事），后一“事”字是名词。

(38)守前所为：墨守前人的作法。

(39)所敢知：愿意领教的。知，领教。

(40)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没有缘由见面，内心不胜仰慕至极。这是旧时写信的客套语。不任，不胜。区区，小，用作自称的谦辞。向往，仰慕。

译文

　　鄙人王安石请启：昨天承蒙（您来信）指教，我私下认为与君实您交往相好的日子很久了，但是议论起政事来（意见）常常不一致，（这是因为我们）所持的政治主张和方法大多不同的缘故啊。虽然想要勉强劝说几句，最终也必定不被您所谅解，所以只简单的给您回信，不再逐一替自己辩护。后来又考虑到蒙您一向看重和厚待我，在书信往来上不宜马虎草率，所以我现在详细地说出我这样做的原因，希望您看后或许能谅解我吧。

　　读书人所争辩的，尤其在于名气是否符合（实际），名气符合实际后，天下之间的道理就清晰了。如今您来指教我的，是认为我的做法侵犯了官吏们的职权，惹是生非制造事端，聚敛钱财与民争利，拒不接受意见，因此招致天下人的怨恨和指责。我却认为从皇帝那里接受命令，在朝堂上公开议订法令制度并在朝廷上修改，把它交给有关部门官吏去执行，这不属侵犯官权；效法先皇的贤明政治，用来兴办好事，革除弊端，这不是惹是生非；替国家理财政，这不是搜刮钱财；驳斥错误言论，责难奸佞小人，这不是拒听意见。至于那么多的怨恨和诽谤，那本来预料到它会这样的。

　　人们习惯于苟且偷安、得过且过（已）不是一天（的事）了。士大夫们多数把不顾国家大事、附和世俗（的见解），向众人献媚讨好当做好事，（因而）陛下才要改变这种（不良）风气，那么我不去估量反对者的多少，想拿出（自己的）力量帮助陛下来抵制这股势力，（这样一来）那些人又为什么不（对我）大吵大闹呢？盘庚迁都（的时候），连老百姓都抱怨啊，（并）不只是朝廷上的士大夫（加以反对）；盘庚不因为有人怨恨的缘故就改变自己的计划；（这是他）考虑到（迁都）合理，然后坚决行动；认为对（就）看不出有什么可以后悔的缘故啊。如果君实您责备我是因为（我）在位任职很久，没能帮助陛下干一番大事业，使这些老百姓得到好处，那么我承认（自己是）有罪的；如果说现在应该什么事都不去做，墨守前人的陈规旧法就是了，那就不是我敢领教的了。

　　没有机会（与您）见面，内心不胜仰慕至极！

学习提示：王安石也是中国古代著名的政治家，以主持变法知名。《答司马谏议书》是宋神宗熙宁三年（1070）王安石给司马光的回信，逐一反驳对方所加罪名，表明自己推动变法的决心，强调了臣子如何帮助君主“除弊”。课外搜集相关资料，了解文章写作的背景，从课文论述出发，与同学探讨“墨守成法与因时而变”“同俗媚众与坚持自我”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