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下）

 一、课程原文 

《红楼梦》的第40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史太君在大观园建起之后，她肯定多次进去游玩，但是曹雪芹正式写贾母到大观园去游玩，是带着刘姥姥，似乎贾母成了刘姥姥的导游。而借助刘姥姥这个陌生化的眼光，对豪华的大观园，富有文化气息的大观园，再次做了描写。 史太君已经一宴大观园了，就是带着刘姥姥吃过早饭了，早饭就惹起了整个荣国府从来没有过的一次哄堂大笑，八个人笑出了八种笑法，不笑的人也有不笑的原因。接下来就要转入描写第二次宴大观园了。 在第一次宴大观园和第二次宴大观园之间，还有一些活动，因为早饭是在探春的房间吃的，是在她的晓翠堂摆的早餐。而吃过早餐之后，贾母他们就进了探春的卧室兼起居室去聊天去了。 

探春房间的陈设 

凤姐她们吃完饭以后，也到了探春的房间，就借着凤姐的观察，写了探春她的居处是个什么样子。我们曾经给朋友们说过，就像神像需要一定的庙宇，小说人物也需要有他相应的环境。 林黛玉她要住在有凤来仪的潇湘馆，贾母带着刘姥姥去，刘姥姥看到满架的图书，满桌子上都是笔都是砚，她认为哪个哥儿的书房。林黛玉住的地方是一个诗人诗意栖居的地方。而贾探春住的地方，我们就把它叫作一个高士高卧的地方，而且这个高士还是一个书法家。 贾探春喜欢比较宽阔，所以她的房间没有隔断，三间房子都连一块。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花梨木的呀，那在现在可不得了啦，那是一克就要多少多少钱了。而贾探春那是摆着一个大案，这是她要在这练习书法的。在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还有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里面插的笔像树林一般。这是什么意思呢？贾探春喜欢书法，元妃归省之后不是要编他们姐妹们的诗吗，元妃交给贾探春来抄写，就是因为贾探春的字写得好。贾探春生病了，贾宝玉给她送颜真卿的真迹，这一次颜真卿的真迹就叫大家都看到了，这幅真迹是一幅对联，“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什么意思呢？就是住在这个地方的人，天性风流闲散，像烟霞一样，住在这个地方的人是以泉石为伴，有山野的品行的。

这是新唐诗里面的一个典故，《新唐书》里面记载，唐代的田游岩喜欢烟霞喜欢泉石，而且成了癖。但是颜真卿有没有写过这幅对联，很多人考察，颜真卿传下来的字里面没有。我想这就像秦可卿房间里面秦少游的对联是一样，这是曹雪芹为了写小说给颜真卿虚构的。这么一个唐代著名的大书法家的真迹挂在探春的墙上。这幅对联的当中还有一幅米襄阳的《烟雨图》。米襄阳是呢？宋代大书画家米芾，他有个名字叫米襄阳。他画烟雨当中的景物特别有名。而在贾探春的花梨大理石大案上，还摆着一个斗大的汝窑花囊，这也是非常名贵的，这是北宋的河南临汝出的瓷器。花囊是专门插花用的，这也是非常讲究的。在这个花囊里面，就插了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这也是贾探春的个性的表现了。这个人是很清高的。 

这样一来，贾探春的房子就似乎是成了一个高士他的写书法的所在了。我们知道贾府的四位姑娘名字叫元春、迎春、探春、惜春。曹雪芹本来的构思，是联系起来，她们的命运是“原应叹息”。而这四个姑娘，她们又都具备贵族小姐所需要的文化修养，所以她们的侍儿，元春的侍儿叫抱琴，迎春的侍儿叫司棋，探春的侍儿叫待书，也有的地方写做侍书，她还有一个侍儿叫翠墨，都是和写字有关的。而惜春的侍儿就叫入画。连到一块，贾府这四个姑娘的侍儿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琴棋书画。

 刘姥姥打板儿

 在贾探春的花梨大理石的大案上还摆着一个大鼎，左边一个紫檀架子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里面盛着几十个娇黄玲珑的大佛手。听众朋友们，请注意这个佛手，在下一回这个佛手还会制造一个和人物未来命运有关的小情节，就是孩子之间的情节，那就是板儿和巧姐之间的了。左边是一个紫檀架上放着大盘，放着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这个板儿一熟了，男孩子嘛，捣蛋，他就要摘那个锤子去敲。丫鬟就拦住他，他又说我要吃那个佛手，探春就拣了一个给他，你玩吧，这是不能吃的。 探春不是三间房子没有隔断吗，她的床大家也就都看到了是个什么摆设了，东边摆着她的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葱绿色的，是很有青春气息的，板儿一看，就跑过来，指手划脚，“这是蝈蝈，这是蚂蚱。”小男孩，这不足为奇，也不算很皮，但是刘姥姥“啪”打了他一巴掌，骂“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乱闹。倒叫你进来瞧瞧，你就上脸了。” 我的印象当中，刘姥姥这是第二次打她的外甥了，上一次是一进荣国府的时候，板儿要吃肉，她打了他一巴掌。这次板儿并没有犯什么错误，只是指手划脚，说这是蝈蝈，那是蚂蚱。她又打了一巴掌。我想这个时候贾母看了心里恐怕就很不是滋味了。因为贾母她也是个外祖母，贾母怎么对待自己的外甥女林黛玉，那是捧到手里面怕摔了，含在嘴里面怕化了。而刘姥姥一巴掌把外甥打哭了。

大家就哄这个小男孩，劝解了半天。这个时候，贾母就说，这后面的梧桐还稍微细一点，正这么说着，一阵风过，听到鼓乐之声，贾母说“是谁家娶亲呢？”王夫人就赶快告诉他，“街上哪里听得见娶亲的音乐，我们怎么能听得见呢？这是咱们的十来个女孩子演习呢。”贾母就说：“既然她们演习，干什么不叫她们进来演习。她们也逛一逛，我们又乐了。” 这老太太特别会玩，一心一意在如何享乐，如何玩的豪华，玩的气派，玩的尽兴，还要玩的雅致，玩的有文化。她马上就叫小戏班子到藕香榭的亭子上演奏。大家在缀锦阁借着水音听，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意境。大观园的宴会就在箫管悠扬笙笛并发的音乐伴奏下进行了，这真是叫钟鸣鼎食了。     

王熙凤撑船 

在探春这坐了一会，贾母就朝着薛姨妈开个玩笑说：“咱们走罢，他们姐妹们都不大喜欢有人来，怕脏了房子，咱们不要没眼色，正经坐一回子船喝酒去。”她这是开玩笑，探春就赶快说：“这是哪里的话，求着老太太、姨妈、太太来坐坐还不能呢！”贾母又笑了，贾母说：“我这个三丫头好，只有两个玉儿可恶。回来吃醉了，咱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两个玉儿是谁呀？贾宝玉、林黛玉。可恶，是真的可恶吗？这是贾母说反话呢。她的心里面最可爱的，最可怜的，最叫她操心的，最叫她放不下的，就是这两个玉儿。 大家走出来要上船了，那些姑苏来的驾娘就把船准备好了。大家就扶了贾母，叫王夫人、薛姨妈、刘姥姥等等这些人上了船。凤姐也上去了，凤姐上去，她干嘛呢？她要撑船。贾母说：“这可不是玩的，这虽然不是在河里，这里也有好深的，你快点给我进来！”凤姐就笑了，说“怕什么，老祖宗只管放心。”说着她就拿起那个篙，一篙就把这个船给点开了，到了池子当中，凤姐只觉得乱晃，赶快就把撑船的那个竿子递给驾娘，自己蹲下了。 

我曾经在我的书里面说，凤姐几乎可以算是孙悟空的妹妹了。这个人什么事都敢干，撑船是你这个贵族少奶奶可以干的事吗？她居然就亲自撑船，这是不是太离谱了？大家想一想，金陵十二钗谁能干这个？黛玉会吗？不会。黛玉只会在潇湘馆吟诗教鹦鹉。宝钗会吗？更不会，她只会在蘅芜苑看书绣花。大大咧咧的湘云会吗？她也不会，她只会醉卧石凳上，梦中吟诗。性格豪爽的探春会吗？她也不会，她只能在秋爽斋的窗下练书法、下围棋。至于李纨，就更不会了，她只会在稻香村教儿子、养性情，只有凤姐会在大观园撑船，公开做根本就不该是少奶奶做的事。我觉得这个时候的凤姐，就不再是那个手握重权的管家奶奶了，她只是一个好奇的爱玩的孩子，一个从小被当做男孩儿教养长大的女孩。 

凤姐蹲下了，其他的迎春姐妹和宝玉也上了一只船，跟着贾母的船过来了。其他的那些老妈妈、丫鬟们，沿河随行，如果拍电视的话，这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场景。水里面几条船，坐着这些尊贵的贾母和她请来的客人刘姥姥，还有贾宝玉和姑娘们。而岸上呢，丫鬟、老妈妈带着那些东西，随船一块走。宝玉就说了，这里面的这些破荷叶太可恨了，还不如叫人拔了去。黛玉说，我不喜欢李义山的诗，但是我就喜欢他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一听，我林妹妹喜欢这些残荷，那我们以后不要叫别人拔了。真是他妹妹说什么都是圣旨。

 贾母给薛宝钗装饰房间 

这个时候，贾母就看到岸上有一片房子很旷朗，就是很空旷的一套房子，她就问“这是你薛姑娘的房子不是？”得到了回答，贾母就说赶快拢岸，上去看看。顺着云步石梯上去，进了薛宝钗的蘅芜苑，只觉得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听众朋友们你们看看，薛宝钗家是什么人，皇商之家呀，比百万富翁还要富有得多，但是她的房间里面是这样的朴素，什么玩器也没有，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跟人家庶出的探春小姐，那根本就没法比了。人家探春的床上吊着的是翠绿色的帐幔，而薛宝钗吊着青纱帐幔。贾母就感叹起来了：“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一边说一边就叫鸳鸯，你去取点古董来，又嗔着凤姐，“你怎么也不送些玩器来与你妹妹，这样小器。”

王夫人、凤姐都赶快一边笑，一边报告老太太：“她自己不要的，我们原都送来了，她都退回去了。”薛姨妈也说：“她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贾母就摇头：“使不得，虽然她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得还了得吗。他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这是干嘛呢？这是批评。 贾母又说：“我最会收拾屋子，如今老了，没这闲心了。”这是贾母自谦的话。然后她又说：“她们姊妹们，也还学着收拾的好，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败坏了 ，我看她们还不俗。”老太太这是不是暗暗地赞扬她的玉儿，也就是林黛玉，她的三丫头，也就是探春的屋子收拾得好，一点也不俗气呢？林黛玉和贾探春的屋子，正是在散发着书卷气的同时，没有丢掉贵族千金小姐的格儿。贾母现在忍不住要亲自给薛宝钗改变格局了。

她说，“如今让我替你收拾，保管又大方又肃静。我的梯己两件，收到如今，没给宝玉看见过，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说着，把鸳鸯叫过来吩咐，“你把那石头盆景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笔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鸳鸯答应着，说：“这些东西还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呢？得慢慢找，明天再拿吧！”贾母说：“明儿后儿都可以，不要忘了。”贾母真是人老眼光不老，人老爱美之心不老，人老，贵族气派更不老。 那么，贾母准备给薛宝钗换上的几件摆设是什么呢？石头盆景，是用植物、用石头、用水，布置在盆里面，变成自然景物的缩影。《红楼梦》第53回，就具体地写到贾母摆出来的一个盆景。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两三寸高，点着山石，布满青苔，那样一个盆景。贾母，既然是珍藏了这些盆景，连贾宝玉都没有给，可能她要给薛宝钗的盆景是玉石造的。纱桌屏，是文人雅士摆在桌案上的小作品。也叫砚屏，砚台的屏障。据历史记载，纱桌屏是苏东坡开始制作的。墨烟冻石鼎，是墨烟冻石制作的鼎。

墨烟冻石是什么石头呢？它是黑白相间半透明的名贵的石头，可以做印章，可以做工艺品，这三样，都很上档次。如果摆上这三样，那跟薛宝钗原来摆的土定瓶就有着天壤之别了。土定瓶，定瓶，是什么呢？是定窑出的瓶子，定窑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特别擅长出白瓷，它的白釉剔花瓷非常名贵。而土定瓶，是民间的土窑生产的粗糙的瓶子。我就一直纳闷，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从哪儿淘宝淘来这么土气这么低档的花瓶，给薛宝钗放到案子上了。   

这个瓶子就使得一品诰命夫人贾母很不舒服，她就要拿石头盆景、纱桌屏、墨烟冻石鼎取而代之。叫贾母这么稍加点缀，房间的气概立刻就和原来不一样了，虽然仍然是素净的，却是很大方了。蘅芜苑俭朴到超出常规，是不是薛宝钗带点表演的意味？我琢磨不出来，但是她使得贾母很不舒服。贾母连用了几个词，“离了格儿”、“忌讳”，“来了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不像什么呢？不像贵族千金小姐的闺房，倒像穷人寡妇的住处。 

贾母对林黛玉和薛宝钗的感情 

有的红学家认为，贾母蠲资给薛宝钗过十五岁的生日，把珍藏的体己送给薛宝钗摆设，说明贾母对金玉良缘感兴趣了，贾母对自己的外甥女林黛玉的疼爱有所减退了。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贾母是个什么人？贾母是个享乐型的人物。她也按照享乐型的人生，塑造她的宝贝孙子贾宝玉。她能忍受贾宝玉娶一个像薛宝钗这样一个“离格儿”、这样“素净”、这样“省事”、这样“不求享受”的媳妇吗？我看一点可能都没有。而且贾母是喜欢凤姐，喜欢秦可卿，喜欢林黛玉，喜欢晴雯这样伶牙俐齿、风流纤巧的女孩儿。她对袭人这样的粗粗笨笨的兴趣就不大。

我估计她对薛宝钗那张银盆脸也未必就感兴趣。贾母把银红色的霞影纱给她的外甥女林黛玉挂在窗上，我还是说，这体现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把白绫帐给薛宝钗挂在床上，体现的是礼貌周全的客情。贾母出钱给薛宝钗过生日，但是咱们再往后看就知道了，到了过节放鞭炮的时候，贾母是本能的把林黛玉搂到怀里面。 我读《红楼梦》那是从黛玉进府的年龄算起，有的红学家不是说黛玉进府是七岁吗，我就是从七岁那个时候开始读。一读读了六十多年，我现在跟贾母现在的年龄差不多，甚至还要大一点，我仍然在读。我每次读，我都会有一些新的体会，我每次读，我都更能够理解贾母为什么是那样心疼二玉，也就是宝玉和黛玉。至于说贾母为了薛宝钗而疏远冷淡甚至冷遇林黛玉，我相信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听众朋友们有没有注意，贾母在潇湘馆，跟王夫人商议要给林黛玉换窗纱，在蘅芜苑跟凤姐商议要给薛宝钗摆古董，换床上的帐子，不管是林黛玉还是薛宝钗，两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好像不约而同一样，两个人都一句话也不说。好像贾母在说的不是她们的事。为什么呢？因为在众人面前，在长辈面前，深闺小姐要三缄其口，这是贵族家庭的规矩，是贵族小姐必须有的修养。不管是所谓封建叛逆林黛玉，还是封建信徒薛宝钗，她都会自觉的遵守。 

贾母行酒令 

凤姐已经带着人去把藕香榭准备再开宴会的地方布置整齐了，上面左右是两个榻，上面都铺着非常讲究的锦裀蓉簟，就是很华美的毯子。什么叫蓉簟呢？就是有荷花图样的竹席。每一个榻前面都摆两张茶几，有海棠花的，有梅花的，有荷叶的，有葵花的，有方的，有圆的。上面两个榻四几，是贾母和薛姨妈，下面一椅两几是王夫人的，其他的都是一椅一几，东边是刘姥姥，刘姥姥之下才是王夫人。这样按照待客之道，把位置摆好之后，就要吃午饭了。 贾母就说，咱们今天也行个令才有意思。薛姨妈就说：“老太太自然有好酒令，我们如何会啊，安心要我们醉了，我们都多吃两杯就有了。”薛姨妈这个马屁拍得多精彩，我说呀薛姨妈才是贾母身边真正的篾片儿，这个高级篾片儿不吃贾府的饭不拿贾府的份例，总是陪着贾母取乐，总是随时说叫贾母高兴的话。

贾宝玉要喝莲蓬汤，薛姨妈就说贾府吃碗汤也这么讲究，这银模子我都没见过。贾母要行酒令，还不知道是什么酒令呢，薛姨妈先得说老太太的酒令难，她说不来。而王夫人就赶紧和她妹妹一唱一和，说：“说不来无非是多喝几杯睡觉去。”这姐妹两个人一唱和的讨好贾母。 而王熙凤比薛姨妈王夫人更能把握贾母的心思，她说老太太行令，得叫鸳鸯来行令，因为她知道贾母的令都得鸳鸯来提醒，王夫人马上就命人把鸳鸯的座位排到李纨和王熙凤之上。这好像很出格，鸳鸯是个丫鬟，怎么坐当家奶奶的上座？王夫人解释“既在令内，没有站着的理。”鸳鸯行的酒令，是贾母经常用的酒令，成语、俗话、诗词都可以用，大白话也可以用。

鸳鸯从老太太开始，到刘姥姥止，开始行酒令了。先说一副，把这三张牌拆开，说头一张，说完了再说第二张，再说第三张，合成一副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比上一句，还都得押韵。 鸳鸯就说了，现在有了一副了，左边是张“天”，贾母说，“头上有青天”，大家说“好”。鸳鸯说，当中是个“五与六”，贾母说“六桥梅花香彻骨”。鸳鸯说，剩的一张“六与幺”，贾母说“一轮红日出云霄”。

鸳鸯说，凑成便是个“蓬头鬼”，贾母说“这鬼抱住钟馗腿”。这恐怕老太太经常说，所以老太太说得很熟悉。 接着薛姨妈也说了令，湘云也说了令，薛宝钗也说了令，而引人深思的是林黛玉的酒令。林黛玉的酒令怎么说的呢？鸳鸯说左边一个“天”，林黛玉说，“良辰美景奈何天”。宝钗一听，回过头就看她。因为宝钗听出毛病来了，这是大人们不让我们这些小姐们看的淫书里面的艳词。林黛玉怕罚，没注意薛宝钗在注意自己。鸳鸯说，“中间锦屏颜色俏”，林黛玉又来了一句，“纱窗也没有红娘报”。薛宝钗当然还得继续盯着她了。

鸳鸯说，剩了“二六”八点齐，黛玉后面再说的就不是那些违禁的话了。薛宝钗一听到第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就回过头看林黛玉，她这是提醒林黛玉你不可以说这个话，但是没想到林黛玉继续说出了“纱窗没有红娘报”，说了一句《牡丹亭》里的话，又说了一句《西厢记》里面的话，林黛玉行酒令冲口而出这样的戏词，说明林黛玉受到《牡丹亭》、《西厢记》的影响是越来越深了，这也就成了后来薛宝钗教育林黛玉的一个伏笔。 

刘姥姥的酒令那是特别好玩的，因为刘姥姥都是说的她的庄户人的本色，刘姥姥说，我们庄稼人不过是说一些现成的本色，大家别笑。她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鸳鸯说左边“四四”是个人，刘姥姥想了想说，“是个庄家人吧”。大家就哄堂大笑，所以刘姥姥说，我们就是说我们现成的本色。鸳鸯说，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说，“大火烧了毛毛虫”，大家又笑了。鸳鸯说，右边“幺四”真好看，刘姥姥又说，“一头萝卜一头蒜”，大家又笑。鸳鸯说，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划着说，“花儿落了结了个大倭瓜”，这又引起哄堂大笑。 

在藕香榭的第二次开宴，和第一次是不太一样的，这一次是讲究坐席上要有上下尊卑，喝酒要行酒令，贾母讲得很熟练，林黛玉讲得犯了禁了，而刘姥姥居然能够用自己的乡土本色也闯过了这一关，这是写得非常有趣的。刘姥姥在大观园的活动还要继续进行下去，仍然是到处搞笑。

二、知识点补充 

1、田游岩：约唐高宗咸亨初前后在世。有文才。永徽时，补太学生。罢归，遍游山水。后入箕山，筑室许由庙东，自号许由东邻。高宗游嵩山，亲至其门。游岩山衣田冠出拜，帝令左右扶止之。敕乘傅赴都，授崇文馆学士，进太子洗马。垂拱初，坐与斐炎善，放还山。蚕衣耕食，不交当世，惟与韩法昭、宋之问为方外友。

 2、钟鸣鼎食：古代豪门贵族吃饭时要奏乐击钟，用鼎盛着各种珍贵食品(敲着钟，列鼎而食）。故用“钟鸣鼎食”形容权贵的豪奢排场，旧时还形容富贵人家生活奢侈豪华。

3、奁：本义是大号盛食器具。汉代绿釉奁引申义：大号匣子等容器。本字原指食品容器的遗迹是“一奁饭”（一盒饭）和“茶奁”等的说法。

4、篾【miè】 片：1.竹子劈成的薄片；2. 指豪门富家帮闲的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