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七）北宋百年第一札

▲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精彩赏析

1.延续自汉乐府的歌谣形式

“行”是从汉代乐府诗歌延续下来的，也就是歌曲的调子，可以在一个调子中放进新编的歌词。《长干行》在当时就是可以唱的歌，还保有很明显的歌谣形式。“长干”是一个地名，在现在的江苏，《长干行》就是在这个地方流行的歌曲的调子。诗人利用这个流传很广的民谣调子，写出自己心里的感觉，编成一首新的流行歌。

“行”的创作与传统之间有很密切的关系。唐代的诗有如此高的成就，大概也是因为把传统与创新结合在一起。传统与创新，就是在一个旧形式当中，放进新的思想情感。这是多么困难，要把情感准确地放在一个句子里，可是李白的《长干行》如此简单，如此活泼。

2.诗人角色的转换

在《长干行》中，李白以一个男性诗人的身份做第一人称的女性书写，其中的转换其实非常困难，可开篇第一个字就是“妾”，是女性的谦称，整篇诗歌也完全从女性的角度出发，情感细腻真挚，不着痕迹。

在唐诗中这绝非孤例，许多作者都假设自己是一个幽怨的妇人。这是文学非常有趣的一点，单一角色可以变成多样角色，生命的厚度可以拓宽。

文学与艺术使人转换角色，从他者的立场与角度来观察生命现象。设身处地是最合适的爱的基础，这或许是文学艺术，或者说美的世界对人生最大的贡献——它们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善解人意的、不功利的状态。

3.诗句中的电影画面感

本诗第一句“妾”字第一人称一旦定位，就好像展开了一生的回忆。李白将本诗写出了将人生作为电影回叙的画面感。

十四、十五、十六，一个女子的三年经历，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节奏。一生中最大的变故，就发生在这一阶段。十四的害羞、十五的喜悦、十六的悲哀，是三个重要的画面。李白的语言如同电影语言般直接，具备强烈的现代感。

这是电影上的蒙太奇，随之而来的却是镜头的定格。这个女子在“十六君远行”之后，她的生命就停止了。所以三个快速闪过的画面之后，忽然定格，一下停掉。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具备惊人的电影技巧。这句诗不仅声韵曼妙，而且从女子扫地到叶子飘落，镜头转换完全合理。

▲蜀道难（节选）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精彩赏析

中国唐诗中运用技巧最复杂的也许就是《蜀道难》。如果把《蜀道难》分段，用现代诗的方法做排列，就会发现这大概是中国文字结构上，长短句子变化最大的一首诗。它的句子形式有一、有三、有四、有五、有七、有九，中间的变化是阶梯式的发展。

本诗开头的“噫吁嚱”，相当于“啊啊啊”，按理说不应该连在一起，但李白大胆地做出了这样的创造，连用三个单音，释放出了惊人的激情。这种描述方法，在我们含蓄的文学系统里几乎没有出现过。

一个好的诗人，不仅仅是在写文字，而是能重现视觉的体验。“可以横绝峨眉巅”中“横绝”二字用鸟类的飞翔带出俯瞰的角度，李白又一次转换了自身的角色；“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描写眩晕的感觉，写六条龙拉着高高的太阳，峡谷里的水流急冲而下，是非常精彩的描述，整个视觉完全被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