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 :倪妮与张鲁一、辛柏青的败与得

漫长的告白 :倪妮与张鲁一、辛柏青的败与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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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倪妮和张鲁一主演的《漫长的告白》于8月12日上映。上映隔天,豆瓣开分6.8;上映第一周过后,排片就开始在一些小城市消失;上映一个月后,票房也只有632万。

这让那些期待着《漫长的告白》能如同前段时间《隐入尘烟》那样逆袭的影迷大失所望——它似乎正以一种悲情的方式默默地、真正地隐入尘烟之中。

在资深媒体人若峰看来,一部文艺作品最难的是表现出一个一个的生命状态。而导演张律用一个多小时,将片人物内心深处的无奈娓娓道来,将它们安置在了美丽空寂的柳川。

若峰说,这是一种冒险,成功与否,观众评判。

《漫长的告白》是一部小成本电影,开机到杀青只有20多天。场景简单,绝大多数的镜头都是在日本一个安静人少的小城柳川拍摄的。出场者也不多,只有六个人,没有任何的大场面。

但当男女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发生在冷寂的柳川,导演张律营造出来的旅程感、人生地点的转换、客居美景的寂寥、空寂的环境、自然的无声和人物演唱老歌,都会换来的特殊感受。

在我看来,所有的这一切,其实,一步一步的抽离出来了几个人物的一个共同特质,那就是内心深处的无奈。

《漫长的告白》

立春无疑是最无奈的,他对阿川(柳川)也许只有少年京痞对女性身体的占有而带来的愉悦和炫耀,当时的他就背叛了阿川又去寻找另外的身体。

立春是社会的大多数,他们粗鄙世俗,油腻暗淡。中年之后,百无聊赖,目光混浊。到日本柳川见旧情柳川,其实是游离无心的。

有人说哥俩是用五十岁的内心去回看十五岁的身体。而立春根本就没有心,更无从达到静观内心,秉烛通明的境界。

他还留存着的,只是已经在时间里耗费腐烂的身体。

哥哥立春 / 辛柏青饰

在柳川,他会在民宿里每晚偷偷跑进阿川的房间,但是他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再发生什么事情。他却要求阿川千万不要把这个不堪的事情告诉弟弟立冬。

这样的尊严是那么可怜,又是那么普适。立春是粗鄙者的代言人,却更饱含了芸芸众生。也许,每一个江湖大哥的内心深处,都住着一个立春。

立春的无奈和世俗的。

我觉得这是辛柏青最好的一个角色,比他的新版《小城之春》好。

立冬是属于夜晚孤舟上的星辰的,他有歌尔德蒙似的羞怯和敏感。他对哥哥说,你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

这个已知自己癌症晚期不久于人世的弟弟,拉着哥哥来到日本柳川,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日语,不声不响地看着阿川,温润地和柳川的环境同体。

但是,随着导演叙事的一步一步的深入,观众发现,这个羞怯敏感,中年未婚的立冬,从青春少年到中年时光,一直深情地爱着哥哥曾经的女友阿川。

兄弟俩与柳川(阿川)

当年,为了阿川不被北京邻居嘲笑外地口音,他从此也就不说自己的母语北京话,以这样的手段来为阿川支撑一片哪怕是狭小的天空。

阿川一家突然间不辞而别离开北京,敏感的立冬甚至认为是因为他对阿川身体的冒犯而导致这样的结果,以至于一方面他想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去见一下她,心目当中几十年来唯一的女神,另一方面,也许他还想就此向阿川表达一个歉意。

立冬对于阿川也是一个无奈的失意者,这种无奈失意和他哥哥立春完全不同。也许有诗人气质的立冬对阿川的爱,始终在柏拉图之爱和肉欲想象的相互纠缠当中,自己折磨自己。

在柳川民宿寂静后院的双人长椅上,在柳川星夜他单独和阿川在小游船上叙旧聊天的时候,当他在最后一夜在阿川的房门外,模仿着阿川妩媚的桑巴舞步伐,一个人走到她门口,抬手准备敲门,又悄然离去的时候,他有好多机会把柏拉图式的爱演变成身体的交错,但是最后他都退缩了。

许多人不解其意,但是我相信诗人出身的导演张律是懂得立冬心思的,他是不愿意把他心中建立的那个爱的神殿,打碎成为乱七八糟的身体横陈。

以至于,在柳川寂静的街道的夜晚,哥哥和阿川同坐一椅,似乎在共叙旧情。而心如火焚的立冬,只能以骑着自行车来回巡走的形式,来化解心中的火燎般的痛苦,而在最后一刻,他在不远处立在那里,双手向着头顶使劲击掌。后来观众才知道,这是他和阿川之间才能互相懂得的一个密码。

立冬学柳川的样子,在不远处拍手

如果说,在柳川,立春的无奈是一种世俗的的无奈,他让人有些感怀,但并不心痛。

而立冬的无奈,是一种诗人的无奈。他有柳川水底汹涌的浪潮,和划向星空一样的刺痛。

说阿川是一个艰难的话题。

那天导演张律说,他之所以选择倪妮来扮演阿川,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漂亮飘逸和帅。

阿川的美貌是天生的,然而,她的眼神、行动、谈吐,却是她应对环境的结果。天生的美貌加上京城的熏陶,也许还有她基因里所带给她的一切,让她的身上有一种北京人所说的飒。

她知道她自己从小带着一种腥味,吸引那些猫狗和虎狼。也许她青春期的洗礼和很多人不一样。许多上了年纪的人以为自己具有的人生经验可以对青年指手画脚,充当人生导师。殊不知,可能一个漂亮的女孩在青春期的时候就已经历尽千帆。

阿川 / 倪妮饰

阿川就是这样的女孩,各种先天的后天的机缘,造就出了银幕上的阿川。

她经历了父亲在外偷养家室,父母离婚,远走他乡。在日本柳川酒吧里唱歌的阿川,早已经是把自己的人生折叠起来的一个老女孩。

她的不在乎,她的作,她的自我欣赏,是她几十年来应对环境达到的一种自己的境界。

当然,银幕上的阿川是聚合了导演张律心目当中的那个女孩,和倪妮自己的各种自身情状达到的一个统一体。

其实她的内心比兄弟俩更清醒,她内心的无奈,呈现出来的状态,特别漂移和尴尬。

在她的心底,兄弟俩对她的这些情感已成过去式,但是她也没有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那种矫情不是她的为人本性。

她和兄弟俩在柳川的交往过程当中,其实都有一个巨大的背景,就是她自己的心里有数,她始终没有久别重逢的惊讶惊喜,没有回忆过去时光的沉醉,没有哥哥不能和她身体交流的失意,没有弟弟和她身体保持距离的怅然,没有兄弟俩离开柳川的若失和悲伤。

她是在陪着兄弟俩玩,当然有回到青春期时期的快乐,但是她在空寂的柳川,和所有人交换能量以后得到的结果还是空寂。

兄弟俩与阿川

在柳川,她可能唯一不知道的是弟弟立冬的病情。这多少让阿川的无奈有了虚幻感。当影片的最后,她赶到了北京,出现在已经去世的立冬的房间里,横躺于立冬的那张窄窄的床榻,这个时候可以让观众感受到一种拯救的力量。

阿川的无奈和兄弟俩都不同,她的无奈有些飘逸和虚幻。

倪妮很漂亮,也是好演员,会招人喜欢,也会招人不喜欢,似乎和她演的好或者不好没有关系。这本身就有点虚幻。

这部电影在网络上有一个最大的争议点——性别的偏旁。

有不少人觉得,《漫长的告白》里有许多充满了男权意识的叙述,最核心的部分,就是兄弟两人在言语当中有诸多对女性身体的冒犯,而倪妮演的阿川的举止神态语言,是和兄弟俩沆瀣一气,共同参与了对女性的冒犯,也许这是许多女性观众不待见倪妮演的阿川的原因。

阿川

这样的观察和叙事的结果特别容易让许多讨论陷入泥潭。从很多敏锐的女性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特别容易引起女同胞的共鸣。

但是如果把这个话语交到男性手里,男性至少有两点可以表达:

第一,张律导演的这部电影,其主旨和投入的笔墨,重点不在两性矛盾之间。重点在于言说和表达爱情、人心和人世感,表达时空和情景当中易于流逝和坚守于心的东西,表达人生境遇情状的感叹;

第二,如果真要说此片涉及到了两性的问题,我觉得在阿川这位女性和两兄弟之间,其实真正强势的,恰恰在阿川一边。就身体而言,立春的无能和立冬的退缩,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成是对男性的嘲讽和冒犯呢?

这样的各执一词的确容易让讨论陷入泥潭。

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女性主义是一个艰难复杂的话题,这个话题的讨论和研究其实在中国还处在一个很落后的状态,有许多基本的话语根基还没有建立,还很奢侈。周围有太多以男权为主宰的整体架构,太多太多以女性作为附属的叙事方式。波伏娃也是强调首先是人性本身的平等,在此平等的地平线上才有女性作为第二性的基础。

从性别的偏旁介入讨论是一个很好很有价值的角度,但是又不能贴标签和庸俗化,不然很容易陷入泥潭。

影片当中所出现的三个日本人,中山大树、女儿、酒居屋老妪,除了中山大树的扮演者池松壮亮,是当红明星,自带流量之外,老妪和小女都很明显地带上了导演自己的主观说明性意图。

其实单就中山大树这个人物而言,也显得有些飘忽,他是柳川的爱慕者,把美人柳川从伦敦带到日本柳川,因为自己在17岁的时候犯过一个错误,那个时候生了一个女儿,因此,他始终背负着自卑,不愿意连累他爱慕的阿川。

中山大树 与 阿川

且不说这样的设计过于牵强,使得这个好演员演的这个角色完全没有构成三个男性和一个女性之间故事的一角,显得漂浮和游离。

而导演年轻时候的偶像中野良子所扮演的这个酒居屋老妪,尽管演技炉火纯青,但是始终是一个说明性的角色,让人感觉到导演就是想用这一个老妪的历尽千帆来对人生做一个总结,也许她寓意着阿川的未来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她始终太符号化和说明性,好像一个电影旁白的存在。而中山大树的女儿,在电影里边也是一个漂浮的角色,似乎也是导演刻意想在银幕上呈现一个柳川的少年,也有点像一个符号,漂浮不定,不知所云。

阿川与酒居屋老妪一起喝酒

可能导演是想通过这个女儿和老妪,来建构起当下三个人的过去和未来。这种过于说明性的角色流失了很多生命本来的状态,好在导演选择了很好的演员,多少拯救了一部分失血的生命。

一部文艺作品最难的是表现出一个一个的生命状态,他们都独特而善变,何况还带着自身的历史,张律用一个多小时把他用心的人物折叠起来,安置在美丽空寂的柳川。

这是一种冒险,成功与否,观众评判。(文/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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