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离别在即

小王子又在我身旁坐下，温柔地对我说：“你一定要信守你的承诺呀！”

“什么承诺？”我问。

“你知道的……给我的绵羊画一个嘴套……我要对我的花负责呀！”

于是，我从口袋里拿出我的画稿。

小王子看到了，笑着说：“你画的猴面包树看起来有点像卷心菜……”

“啊？”我一直为自己画的猴面包树自豪呢！

“你画的狐狸……耳朵有点像犄角……而且也太长了吧！”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小家伙，这不公平。除了开着肚皮和闭着肚皮的巨蟒，我什么也不会画。”

“哦！这样就可以了，”他说，“孩子们能看明白。”

于是，我就用笔粗略地画了一个嘴套。

我把这幅画递给小王子时，心里很难过：“你有什么打算？我一点都不知道……”

但是，他没有回答，而是对我说：“你知道吗？我降落到地球上……到明天就刚好满一年了……”

沉默片刻，他又说：“当时，我就降落在这附近……”说完，他的脸红了。

不知为何，我又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悲伤，并且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星期前，就是我遇到你的那个早上，你独自一人在这荒无人烟的沙漠中走着，这一切并非偶然，对吗？你是要回到降落的地方，对吗？”

小王子的脸又红了。

我犹疑地问：“或者，是因为周年纪念到了？”

小王子的脸再次红了。他从不回答这些问题，但脸红不就等同于在说“没错”吗？

“哦！”我对他说，“我有点害怕……”

但他却打断了我：“你该去工作了，你该回自己的飞机那儿去了。我会在这儿等你，你明天晚上再来……”

不过，我却放心不下。我想起了那只狐狸的话：一旦你被驯服，就难免会流泪……

水井旁边，有一堵残缺的石墙。

第二天晚上，当我做完工作回来时，我远远地看到小王子耷拉着双腿坐在石墙上。

我听到小王子似乎在说：“你怎么不记得了呢？绝对不是这里！”

也许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回应他，因为他继续说道：“是的，是的，日子是对的，但地点不对……”

我继续朝石墙走去，仍旧没看到那人的影子，听不到那人的声音。

但是，小王子又回答说：“……那当然！你在沙漠里，能看到我的脚印是从哪儿开始出现的。你只要在那儿等着我就可以了，今天半夜我会去那儿的。”

这时，我距离石墙大概有二十米远，但依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沉默了一会，小王子说：“你的毒液好用吗？你保证不会让我痛苦很长时间吗？”

我心头一紧，停下了脚步，但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现在你走吧，”小王子说，“我要下来了！”

于是，我向墙根看去，没想到却吓了一大跳。就在那个墙根下，一条黄色的毒蛇正仰头望着小王子。这种毒蛇非常危险，它的毒液只要半分钟就能置人死地。

我一边去掏口袋里的枪，一边冲了过去。可是，一听到我的脚步声，毒蛇就像一道慢慢落下的水柱，轻轻没入了沙子里。然后，它不慌不忙地钻进石缝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赶到墙边，用双臂接住了小王子，将他抱在怀里。他的脸就像雪一样白。

“这是怎么回事？你竟然在和毒蛇谈心！”说完，我解开了他一直戴着的黄色围巾，用水润了润他的太阳穴，并让他喝了点水。这个时候，我不敢再问他任何问题了。

他用双臂搂着我的脖子，表情凝重地看着我。我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如一只被子弹击中的，濒临死亡的小鸟的心跳一样。

“我真高兴，你修好了自己的发动机。”他说，“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没错，我正是来告诉他，发动机的修复工作非常顺利，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说：“我也一样，今天就要回家了……”然后，他有些忧伤地补充道：“只是路途更远……困难更多……”

我清楚意识到，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我像抱小婴儿一样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此刻，他就像一个正径直坠向无底深渊的人，我想拉住他，却根本无能为力……

他神情严肃，目光落在那遥远的地方。

“我有你给的绵羊、绵羊的箱子和嘴套……”说完，他露出了一个忧伤的微笑。

我等了很久，他才渐渐有了活力。

“小家伙，你刚刚受惊了……”

毫无疑问，他害怕了，但却温柔地笑着说：“今天晚上，我会更害怕的……”

我再次意识到，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直到这时我才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忍受从此再也听不到他的笑声。他的笑声对我来说，就好比沙漠中的甘泉。

“小家伙，”我说，“我还想再听听你的笑声……”

但他却对我说：“到今天晚上，就正好满一年了。我的星球将正好位于我去年的降落地的上方……”

“小家伙，”我忍不住追问，“关于毒蛇、约会，还有星球的事，都是一场噩梦，对不对？”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对我说：“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是眼睛看不到的……”

“是的，我知道……”

“就像那朵花，如果你爱上了一朵长在星星上的花。那么晚上，当你抬头仰望星空的时候，就会感到甜蜜，所有的星星上都仿佛开满了花。”

“是的，我知道……”

“就像那井水，感谢辘轳和绳子，让你给我喝的井水仿佛流淌着音乐……你还记得吗？那水多甜呀……”

“是的，我知道……”

“以后，你可以在夜晚抬头仰望星空。”小王子说，“我的星球太小了，没法儿指给你看。不过，这样也好——对你来说，我的星球就在这些星星当中，所以，你看到所有的星星都会喜欢的……这些星星也都会成为你的朋友。还有，我要送你一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