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演播《最后的使命》第八集 音频资料_mixdown.mp3

有声演播《最后的使命》第八集 音频资料_mixdown.mp3

00:00
22:15
高建平 他伏下身读社会这部大书几十载,两鬓染霜却谦逊地感受自己脆弱矮小;而站起身;听脉管里奔涌着山西吕梁汉子的血液时、又发现自己雄壮高大。74年高中毕业插队落户,凭1米八的个头栽秧打谷,驾牛耕地,挑粪浇地挣得全劳力工分。年终分红,激动得发抖的将50斤土豆和20元钱交到艰难的父母手中,作为对他们养育之恩的第一次回报和自食其力后对家庭的最初帮补。回城后到当时任党委书记的父亲单位工作。父亲不准他在办公室清闲,于是调去跑乡邮,旱季他骑车,雨天车骑他。后做架线工,爬上电杆,听风声雨声;在电话线上激起的颤响,想象里面的男声女声笑声哭声觉得诗意盎然。便弄起文学,居然发表数篇。84年《四川邮电报》创刊,调去做了报纸编辑、记者,虽然吃香喝辣,却不写违心文字。此间为评职称,到电视大学自学旁听,竟如期取得文凭。然爱文学甚过新闻,便调到德阳市文化馆做起文学创作工作。82年起陆续发表百万字的小说,也写出10斤左右重的废稿;三次举家搬迁,他抱着废稿如金银财宝似的先行在前。收拾停当,便坐下对我唠叨:这个家是书多钱少,人以淡泊却富有。加之爱好音乐,自会几种管弦乐器,酷爱京胡的他,八个样板戏曲谱熟背畅流;快活得似了神仙。

著名作家高樱在看了他写的《最后的使命》一书后,评论道:“小说集是一种深长的叹息和苦苦的微笑,作品读起来毫无吃力的感觉,而是很舒心地在心里流过一道生活的溪流;作品毫无生编硬造的斧凿,而是让生活本身自然地从笔下沁出人生的诗意。”

其妻,姚伟成记忆

该中篇小说《最后的使命》作者:高建平,于1988年发表在《红岩》文学双月刊第六期。



《最后的使命》

作者:高建平



第 八 集

尽管天还阴着,但几场透雨洗刷过的大山,活象一张张修过面的男子汉的脸,粗犷里显出清秀,那些草、那些树,绿得发黛且又十分归顺,犹如一把大梳梳过的头发。

沿着电杆,一路上夏线务长和志和轮换背着贾明又巡线两天。这天中午。他们来到了大峡谷边上。这儿立着一根电杆,被三根钢绞线拉住,杆上十几对线显得要粗些,垂度极大地从这边扯过去。谷中间无法立电杆,长长的一档线全靠两边谷上的电杆承担,这便叫“飞档”。

夏线务长放下贾明,眼光沿“飞档”扫视一遍,吐出口大气说:“还好,我最怕这‘飞档’出毛病,如果断了线,我们三双空手有啥法,真要弄死人的。”

志和又背起贾明,沿谷壁七拐八弯地下到谷里。谷里有条河,夏日里涨了水,黄汤汤的。三人在河边坐了一阵,就见一木排从上游的湾子里撑下来,排上有一汉子,只穿件裤头,七仰八叉地躺着;排头却立着一女子,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地划水。

夏线务长往排子上那汉子望一阵,就高兴地喊了起来。汉子立起身,见是夏线务长,便抢过竹篙戳在排子那边一杆一杆地往这边靠拢,说:“哈呀夏师傅,五年前在这儿碰上过你,今天又才碰上你,上来吧。”

三人上了排,夏线务长问那汉子道“赶场去?你结婚啦,那是你老婆吧?”

“啥哟,结‘脑壳昏’啊!我不想在山沟里找,去镇子里找一个,人家那些女子才洋气。”汉子这么说,又一指排头上的女子说:“她是我妹子,爸不准她往镇子里走,就偷跑出来了。”

那女子尽管穿得单薄,却没一丝羞色,听见后面说话,便回过头来,一双大胆的眼光正撞上志和,竟温柔柔地一笑。志和的心嘭地一跳,立刻将掉在屁股上的工具套往前一扯,好象那是手枪套子,模样也十二分的威武严肃起来,眼睛却落在那女子一双长长的腿上。

不一会,排子就斜斜地靠在了河对面,两人将贾明抱上岸,夏线务长对汉子说声“祝你走红运!”汉子竟回一声“再会!”贾明“噗”地笑了,小声对志和说:“哟,说得好文明。

志和那有心思听,眼光还留在排子上,果见那女子又回转头来,对志和又那么温柔柔地一笑,志和感到一身都酥了,勾下腰去背贾明,手却抓到贾明的伤口,贾明痛得大声喊“哎哟”。志和已迈开大步咚咚地跑上谷壁,放下贾明,又伸长脖子往谷里看,排子已转弯不见了。志和的一张脸,还兴奋得发红,扯住夏线务长说:

“师傅,排上那女子,对我有点那个。”

夏线务长正嚼烂一口草给贾明敷伤口,听志和这么说,就站起身摸摸志和的额头:“你娃在发烧!”

“真的,”志和说,“她总盯我,盯着我就这种笑。”志和就学那女子的表情,一张脸却扭得奇丑。

夏线务长和贾明一下笑得喊肚子疼,末了,夏线务长说:“志和,下次巡线我去给你说说。”

“下次,下次再不来巡线了。”

“那我退了休,专门走来说。”

志和当即高兴得跳了起来,却听贾明说:“琼琼把你抛弃了,就急慌啦?人家山里女子都想找镇子里的,你是工人,等这趟电杆撤了,你就常呆在城里了,咋不敢去找城里的。”

“城里女子野!”

“屁话,人家会生活。”

“我还能在城里干啥呢?我啥也没学成,电杆一撤,我再考核不起,只能安排在局里扫厕所了。”

“那你活该!”贾明说,“我要争取去搞微波,穿上长大褂,换上拖鞋,坐在一尘不染的机房里,菊子要敢给我做过场,扯怪叫,我会一脚把她蹬了的。”

两人在那儿说话,夏线务长却坐在石头上吸烟。他的心有些乱,先还计算着时间,因为离地下电缆全线割接只有三天了,从这儿紧走慢跑地巡回去还需两天;一会儿又觉得巡完了这次线他就退休,退了休在家,那日子如何打发?还有二娃,二娃想当爬杆子的工人,就让他顶替自己,可这以后哪还用得着爬杆的……

天又阴得厉害了,远山迷迷濛濛的。夏线务长站起身,向天空瞥了一眼,说声“要挨雨”,便背起贾明往前面一个岩洞里钻。然而刮一阵风,雨居然没下来,天也随之亮了些。

志和爬上电杆,挂上电话机开始测试下一段线路,人已上去好久总不见下来。夏线务长跑出岩洞来问:“志和,有毛病吧?”

志和说声“还没测完”,脸上却浮起一种异样的笑。他说:

“里面有个女的在说话,声音好软好甜。”

夏线务长骂一声道:“这个杂种!懂规则吗?监听不得超过三秒,知道胖子吗?巡线时在上面听到土白布第二天要涨价,就回去叫老婆赶紧扯了十丈八丈;邻居也去扯,全院人去扯,半条街的都去扯了。结果被逮了。”

贾明说:“志和是想女人想疯了,让他听一阵,反正是最后一回巡线,我们不告他就是。”

但志和已取了话机线夹,又夹住另一对线去测,直测到最后一对线时,就大喊小叫起来:“夏线务长不通。”

“摇一下!”

志和将话机的发电手柄摇了一下,又吼开了:“好重!”

贾明爬出岩洞说:“糟惨了,是入地啦!”

“入地”即断线,并且断了的线头接触了大地。夏线务长的脸有些发白,眼睛却盯着天,天亦是白光光的,如一张失血过多的人脸,好久好久。夏线务长才收回目光,勾下腰将贾明伤口上缠着的布条勒了勒,又将所有的工具扎在自己身上。

贾明用手撑地,试着站起来,身子却摇晃着又要倒下,夏线务长和志和同时扶住了他。贾明一下感到自己真正是个草包了。这最后一次巡线,狼狈得可以,以前巡线遇着野猪一根棍就对付了,这次偏要在棍上点燃火,出的什么洋相啊!显自己什么呢?……

三人就呆呆地站了好一阵,夏线务长说:“动身吧,前面的线路就是要收我们的命,也得巡过去!”

白光光的天突然下开了雨,雨被风吹着,歪过去,斜过来。

夏线务长背着所有的工具,已走到前面去了。志和背起贾明跟在后面,贾明的额头正好搭在志和的后脑勺,志和感到滚烫滚烫,就放下贾明,脱下自己的雨衣盖在贾明头上。

志和走过一道坡弯,见夏线务长已消失在前面的那个坡弯;待志和赶去时,夏线务长已站在一根电杆下了。

电杆上垂下一条线,线头拖在地上。线在两杆中间断了。

夏线务长脱下自己的雨衣给志和穿上,同时为志和扎上一套工具,说:

“志和,线没法接了。”

志和使劲地点点头。夏线务长又将酒壶递给志和,志和小小地呷了一口,就感到夏线务长的手按在自己的肩上,重。

“志和,上杆吧。”

贾明又撑了起来,却被夏线务长一巴掌按了下去。贾明真有点想哭,立即觉得头快要胀爆,四山都旋转起来……

水泥电杆上淌着雨水,志和的脚勾总打滑,好容易爬上去了,又滑下一截。夏线务长光头立在雨地里,大声喊着:“志和,屁股往下坠一点。”志和便坠着屁股再爬,竟爬上去了,立即就将话机线夹在一对线下。

“志和,呼叫沿途各局!”

志和开始摇动话机发电手柄,耳机里无声;又摇一下,依然无声。志和就疯狂地摇起来,耳机里终于“咔”地响了一声,是电键扳动的响声,随即就有了“啊”地一声应答,声音极娇柔。志和听出这是成都台的女话务员的声音,刚要呼叫,又“咔”地一响,耳机里再无一点动静。志和对杆下的夏线务长说:

“成都出来了,又钻回去啦!”

“再摇!”

又摇,又发疯般地摇,耳机里倏地炸出一串声音:“吵,吵死,这里正通知电话会呢!”接着又“咔”地关了电键。

志和的牙巴咬得格格响:“好的,还要不要老子说一句!"就又摇,又发疯般地摇。半小时过去,耳机里静得死寂。这时一趟列车从陕西方向驶来,车轮敲击铁轨的声音淹没了一切。待列车远去,志和想寻找一对空线进行呼叫,可是,电话,有线电报,传真……称十几对线路占得满满的。

夏线务长看看表,是下午两点五十分。此刻贾明又发起了冷,通身乱抖如筛糠,夏线务长急得跑过去看看,又跑回来……

志和突然说:“出来了,出来了。”耳机里还是那个娇柔的声音,“我是成都汇接台,xx,xx汇接台……”呼叫的声音机械重复,接连不断如泼水。志和对着送话器炸雷般吼了一句:“xx,xx个……”

耳机里的声音:“你是哪里,你是哪里?

“我,我是山旮旯里!老子是巡线工,正爬在2075杆上,这里断线,xx不通。”

耳机里的声音:“巡线工,好粗野!请马上接通,马上接通……”

“线断了一长截,没有办法;通知机务站,叫他们重新调度线路!”

耳机里的声音很强硬:“没有空线,请你们想法接通,电话会三点正全线汇接!”

志和现在根本无法插话了,他在耳机里听见各大局在报到,立即又有“咔”地一声,是电键关闭的响;志和的耳机里又一片死寂,却突然听见电杆下传来个声音,平平静静地。

“志和,再试试看。”

是夏线务长,双手握住了断线的两个头整个人在那儿努力地摆成一个“大”字。

志和吓得差点掉下电杆,喊着:“师傅,不能……”

“快试吧,志和,我老筋老骨的,不怕;再说,反正这是最后一回巡线了……”

夏线务长还在说什么,志和已全然没有听见,一双眼闭得死死。并木木地摇了一下发电手柄。

夏线务长通身抖了一下。

可是,志和的耳机里仍是无声。

离全线汇接时间,还有五分钟。

一个人,突然地跃了起来,立刻又“咚”地一声栽倒下去,就在雨地里“哗哗”地滚动过来,一直滚在了夏线务长的胯下。是贾明,背上拱着两件雨衣,他说:

“师傅,人是导体直接入地呐,站在我身上吧,身上的雨衣,绝缘!”

“贾明。”

“师傅,站上来吧,反正这是最后一回巡线了……”贾明在哭,脸上却是笑;为了不让雨衣的另一面拖在雨水里,他竟象个动物那样双手撑地跪着……

这一刻,志和听到了xx传来的呼叫,同时电话会开始了,是总局局长的声音。而一百多伏的音频电压正通过夏线务长的身体,他的四肢在痉挛着,脑袋垂了下来;而且身体也失却重心,由于双手将两根断线头握得死死,整个的人体向前倾着;他的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

志和大声大声地哭着,对送话器说:

“局长,求你老人家说话说快些,我们是巡线工,正用身体在做导线……”

耳机里片刻的宁静,就听局长说:“沿途各局,工程队:地下电缆定于本月十日零晨一点全线割接通话……”“咔咔咔”,电键在一个个关闭着,却又有个声音抢了出来:

“请你们再坚持一分钟,新华社有两幅传真照片发来。”

话流消失了。夏线务长“扑”地一声向前倒下去。贾明使劲地爬过去,用头一点一点把夏线务长拱进一潭雨水里。这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放电救人。

志和几乎是从电杆上纵下来的,身体在地上滚了无数个滚,滚到夏线务长身旁时,两人就一个去指夏线务长的人中,一个“呼呼”地为他做人工呼吸……

好久,好久,夏线务长才睁开眼,对着两人微微一笑,说:

“这点电流,弄不死人,弄不死人的!”贾明和志和同时“哇”的一声,哭倒在那潭雨水里了……

高建平先生的中篇小说《最后的使命》第八集到这里就结束了。播音:张璟怡,制作:姚伟成,感谢您的聆听。

(待续)

真诚感谢所有参与高建平作品播音的志愿者们;有您们无私的帮助,支持,关心,我们全家代表高建平感激不尽,祝愿您们及家人健康平安!幸福快乐!有您们真好!
高建平 (四川·德阳)
因病于2021年3月31日18点07分逝世:
逝世前,担任四川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德阳市作家协会主席。上世纪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著有小说集 《最后的使命》 。 散文集 《一抔风土》 。 2019年1月出版散文集《乡关回望》 。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