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讲-莱昂纳多·达·芬奇(上)-1

第四讲-莱昂纳多·达·芬奇(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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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公特》(即《蒙娜·丽莎》),1503-1505,63cm×77cm板面油画,巴黎卢浮宫

《瑶公特》这幅画的声名、荣誉及其普遍性,几乎把达·芬奇的其他的杰作都掩蔽了。画中的主人公原是翡冷翠人焦孔多(Francesco del Giocondo)的妻子蒙娜·丽莎(Mona Lisa)。“瑶公特”则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期诗人阿里奥斯托(Ariosto,1474—1533)所作的短篇故事中的主人翁的名字,不知由于怎样的因缘,这名字会变成达·芬奇名画的俗称。

提及达·芬奇的名字,一般人便会联想到他的人物的“妩媚”,有如波提切利一样。然而达·芬奇的作品所给予观众的印象,尤其是一种“销魂”的魔力。法国悲剧家高乃依有一句名诗:

“一种莫名的爱娇,把我摄向着你。”

这超自然的神秘的魔力,的确可以形容达·芬奇的“瑶公特”的神韵。这副脸庞,只要见过一次,便永远离不开我们的记忆。而且“瑶公特”还有一般崇拜者,好似世间的美妇一样。第一当然是莱奥纳多自己,他用了虔敬的爱情作画,在四年的光阴中,他令音乐家、名曲家、喜剧家围绕着模特儿,使她的心魂永远沉浸在温柔的愉悦之中,使她的美貌格外显露出动人心魄的诱惑。1500年左右,莱奥纳多挟了这件稀世之宝到法国,即被法王弗朗西斯一世以一万二千里佛(法国古金币)买去。可见此画在当时已博得极大的赞赏。而且,关于这幅画的诠释之多,可说世界上没有一幅画可和它相比。所谓诠释,并不是批评或画面的分析,而是诗人与哲学家的热情的申论。

然而这销魂的魔力,这神秘的爱娇,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莱奥纳多的目的,原要表达他个人的心境,那么,我们的探讨,自当以追寻这迷人的力量之出处为起点了。

这爱娇的来源,当然是脸容的神秘,其中含有音乐的“摄魂制魄”的力量。一个旋律的片段,两拍子,四音符,可以扰乱我们的心绪以致不得安息。它们会唤醒隐伏在我们心底的意识,一个声音在我们的灵魂上可以连续延长至无穷尽,并可引起我们无数的思想与感觉的颤动。

在音阶中,有些音的性质是很奇特的。完美的和音(accord)给我们以宁静安息之感,但有些音符却恍惚不定,需要别的较为明白确定的音符来做它的后继,以获得一种意义。据音乐家们的说法,它们要求一个结论。不少歌伶利用这点,故意把要求结论的一个音符特别延长,使听众急切等待那答语。所谓“音乐的摄魂制魄的力量”,就在这恍惚不定的音符上,它呼喊着,等待别个音符的应和。这呼喊即有销魂的魔力与神秘的烦躁。

某个晚上,许多艺术家聚集在莫扎特家里谈话。其中一位,坐在格拉佛桑(钢琴以前的洋琴)前面任意弹弄。忽然,室中的辩论渐趋热烈,他回过身来,在一个要求结论的音符上停住了。谈话继续着,不久,客人分头散去。莫扎特也上床睡了。可是他睡不熟,一种无名的烦躁与不安侵袭他。他突然起来,在格拉佛桑上弹了结尾的和音。他重新上床,睡熟了,他的精神已经获得满足。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音乐的摄魂动魄的魔力,在一个艺术家的神经上所起的作用是如何强烈,如何持久。莱奥纳多的人物的脸上,就有这种潜在的力量,与飘忽的旋律有同样的神秘性。

这神秘正隐藏在微笑之中,尤其在“瑶公特”的微笑之中!单纯地往两旁抿去的口唇便是指出这微笑还只是将笑未笑的开端。而且是否微笑,还成疑问。口唇的皱痕,是不是她本来面目上就有的?也许她的口唇原来即有这微微地往两旁抿去的线条?这些问题是很难解答的。可是这微笑所引起的疑问还多着呢:假定她真在微笑,那么,微笑的意义是什么?是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的温婉的微笑,或是多愁善感的人的感伤的微笑?这微笑,是一种蕴藏着的快乐的标志呢,还是处女的童贞的表现?这是不容易且也不必解答的。这是一个莫测高深的神秘。

然而吸引你的,就是这神秘。因为她的美貌,你永远忘不掉她的面容,于是你就仿佛在听一曲神妙的音乐,对象的表情和含义,完全跟了你的情绪而转移。你悲哀吗?这微笑就变成感伤的,和你一起悲哀了。你快乐吗?她的口角似乎在牵动,笑容在扩大,她面前的世界好像与你的同样光明、同样欢乐。

在音乐上,随便举一个例,譬如那通俗的《威尼斯狂欢节曲》,也同样能和你个人的情操融洽。你痛苦的时候,它是呻吟与呼号;你喜悦的时候,它变成愉快的欢唱。

“瑶公特”的谜样的微笑,其实即因为它能给予我们以最缥缈、最“恍惚”、最捉摸不定的境界之故。在这一点上,达·芬奇的艺术可说和东方艺术的精神相契了。例如中国的诗与画,都具有无穷(infini)与不定(indéfini)两元素,让读者的心神获得一自由体会、自由领略的天地。


《岩间圣母》,1483-1486,199cm×122cm板面油画,巴黎卢浮宫


《抱银鼠的女子》,1483-1490,40.3cm×54.8cm板面油画,波兰克拉科夫恰尔托雷斯基博物馆

当然,“瑶公特”这副面貌,于我们已经是熟识的了。波提切利的若干人像中,也有类似的微笑。然而莱奥纳多的笑容另有一番细腻的、谜样的情调,使我们忘却了波提切利的《春》、维纳斯和圣母。

一切画家在这件作品中看到谨严的构图,全部技巧都用在表明某种特点。他们觉得这副微笑永远保留在他们的脑海里,因为脸上的一切线条中,似乎都有这微笑的余音和回响。莱奥纳多·达·芬奇是发现真切的肉感与皮肤的颤动的第一人。在他之前,画家只注意脸部的轮廓,这可以由达·芬奇与波提切利或吉兰达约等的比较研究而断定。达·芬奇的轮廓是浮动的,沐浴在雾雰似的空气中,他只有体积;波提切利的轮廓则是以果敢有力的笔致标明的,体积只是略加勾勒罢了。

“瑶公特”的微笑完全含蓄在口缝之间,口唇抿着的皱痕一直波及面颊。脸上的高凸与低陷几乎全以表示微笑的皱痕为中心。下眼皮差不多是直线的,因此眼睛觉得扁长了些,这眼睛的倾向,自然也和口唇一样,是微笑的标识。

如果我们再回头研究她的口及下巴,更可发现蒙娜·丽莎的微笑还延长并牵动脸庞的下部。鹅蛋形的轮廓,因了口唇的微动,在下巴部分稍稍变成不规则的线条。脸部轮廓之稍有棱角者以此。

在这些研究上,可见作者在肖像的颜面上用的是十分轻灵的技巧,各部特征,表现极微晦;好似蒙娜·丽莎的皮肤只是受了轻幽的微风吹拂,所以只是露着极细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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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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