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劼炫富背后的“气味”

本文作者：刘远举

江西“周劼事件”持续发酵。江西数个国企躺枪，“被炫”银行行长去年已被免职。调查还在进行中。

调查还在进行

7月27日，江西省纪委监委驻省交通运输厅纪检监察组，工作人员表示，对于江西国控“周劼事件”，正在核查调查，具体情况涉及保密尚不便透露。

此前，江西国控通过官方微信公众号、官网等发布了《关于对我司员工周劼朋友圈言论核查情况的通报》，公布了对周劼及其父母、三位伯伯的职业背景、周劼及其父母名下房产等方面情况的调查。

江西国控这个调查，有些地方经不起推敲，比如称“周劼经常到绿湖豪城某茶叶店喝茶，据店主介绍，该店自营业以来价格最高的茶叶不超过6800元/斤”。不过，喝20万一斤的茶，未必是这家店的。还有些问题，江西国控的确无法核查，比如，江西国控称“不存在某省领导给他递香烟的事情”，是周劼自己编造的。显然，递一根烟这种小事，江西国控不可能去问省领导。问了，也未必记得。

此外，还有很多关键性信息，需要进一步调查、澄清。

一个家族都在同一系统，这种不公平的现象本身挺常见的。就像周劼在朋友圈所说：“高中同学不少去外省读了好大学的，都回家进了烟草、电网之类的，回家没着落的，就在北上广深成都。”

其实，客观地说，以前子女替代父母进体制，或者单位解决职工子女的就业，是名正言顺的。从这个角度，通过公开录招、考公、考编，公平性在进步。当然，任何制度，总会被钻空子。周劼本身的经历，还需要再审查。

还有房地产方面的问题。根据江西国控的调查，“经查不动产权证和付款凭证，周劼本人及父母名下共计住房6套、总面积705㎡，在2006年至2022年间先后购得，购入总价654.7556万元；商铺2个、总面积约82.71㎡、购入总价191.16万元。其中，贷款253万元。”这些房子购入时候的价格，与收入是否相称，需要进一步调查。此外，除了不动产，还有股票、存款、理财、汽车、奢侈品等等。这都是社会质疑声很大的焦点。

希望江西省纪委监委的进一步调查能给出更多事实细节，平息公众的质疑。目前，周劼已被停职，后续，当整个家族在聚光灯下，很可能也会被牵连。

分析此热点的文章很多，角度也多，本文则要讨论一个疑问：他为什么要如此炫耀？

为何炫富？

单纯地说，那是因为炫富能引来羡慕的目光。

1943年马斯洛指出，人们需要动力实现某些需要，有些需求优先于其他需求。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结构是心理学中的激励理论，包括人类需求的五级模型，通常被描绘成金字塔内的等级。从层次结构的底部向上，需求分别为：生理（如食物和衣服），安全（如工作保障），社交需要（如友谊），尊重和自我实现。

正是这种需求，很多人喜欢把自己生活好的一面发在网上。甚至在一些基于陌生人交往的平台上，那些羡慕的目光只是来自于陌生人，但发布者也能得到满足。这种“自我实现”当然是低层次的，缺乏高层级的精神内涵，但客观地说，这就是人性。

不过，周劼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单纯地“爽”一下。

从现在公布的财产情况来看，他家庭资产中房产共计住房6套、总面积705㎡，大约在1500～2000万之间，但这个资产数目，也未必能支撑起一晚数万消费的富二代形象。

更何况，从他不靠谱的行为就能猜得，他不会是家里的顶梁柱、决策人，他的父亲还没有退休，他才是一家之主，而家里的房子、资产，都在父母手中。可以想见的是，周劼所能实际支配的财富并不多，零花钱也不会太多，多半就是自己挣钱自己花，车、奢侈品都靠父母买。

正因为他可能无法用真金白银去打造自己的社交形象，特别是在女性面前的形象，所以，他想到了把家族财富、家族网络放到朋友圈中来炫耀。

社交气味

虽然大多数人都批评炫富行为，但毋庸讳言，炫富在中国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社交行为。就像有人说的，人人赞美二舅，但人人都不希望成为二舅；人人批评周劼，但人人都希望成为周劼。

人与人的交往，特别是普通人的一面之见，比如在饭局上，在年轻人的聚会中，不会去详细地了解一个人。不管从成本还是可能性来说，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人与人的交往就靠直觉性的“气味”。在那个社交场合中，一个人的举止、言谈散发出来的那些与富、权相关的信息，就是一个人的气味。

这让我想起了韩国获得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电影《寄生虫》。电影中，无业游民基泽一家，在儿子冒充大学生当上了朴社长女儿的家庭教师后，通过各种欺骗手段，挤掉原本家中的管家和司机。全家人陆续来到了朴社长家里，女儿假冒美术学生和心理治疗师教起了画画，妻子当了女管家，他自己则做了司机。

结果他们发现，前女管家的丈夫一直藏在地下室。前女管家趁主人不在家，深夜到访，捅破了自己丈夫一直住在豪宅地下室的天大秘密。但是经过剧烈冲突之后，谎言却没有被戳破，一家三口顺利地从藏身的茶几下逃出来，一切又归于平静。

这个时候，全片的点睛之笔出现了。在男主一家三口，躲在空旷客厅的宽大茶几下，听着社长夫妻躺在沙发上聊天，社长夫妻说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就是司机等佣人身上“搭地铁的人有种特别的味道”。在整个剧情中，味道成为了推动剧情的“麦高芬”（MacGuffin）。

（注：麦高芬MacGuffin是一个电影用语，指在电影中可以推展剧情的物件、人物、或者目标，例如一个众角色争夺的东西，而关于这个物件、人物、或目标的详细说明不一定重要，有些作品会有交代，有些作品则不会，只要是对电影中众角色很重要，可以让剧情发展即可算是麦高芬。）

电影中，气味出现了很多次。最初，朴社长的小儿子多松说，杰西卡（基婷伪装的家庭教师的角色）、金司机、女管家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后来，金司机载着女主人去超市采购的时候，女主人打开车窗散发车内的异味。最后，朴社长推开前女管家丈夫的尸体时，捂着鼻子露出嫌恶的表情，金司机终于无法忍受，用刀刺死了朴社长。

强者免费

很难想象，一个以体制为自豪，炫耀人际关系的年轻人，不深谙体制内低调的人际关系原则，如此大肆张扬。他在朋友圈中也说过，有公务员上班开凯美瑞、下班开宝马X5，也说了自己用的是苹果，有人说太高调，于是他买个华为“跟跟风”。所以，他不是不明白低调的原则。

有些场合，人要努力发散自己的气味，有些场合人要掩藏自己的气味，就像非洲大草原上，泄露气味，会带来致命的伤害。所谓混江湖要高调，混官场要低调。

即便他自己很愚蠢，很难想象他长期这样发朋友圈，不会被家人朋友所阻止的一个可能就是，这是一个专用微信，或者使用了朋友圈分组功能，专门用来结交他所认识的圈外人士，然后通过炫耀这种关系，在特定的圈子中来打造自己的社交形象，打造自己富人的气味，钱权的气味。获取结交、青睐、利益等各种好处。

其实，他本身就能称得上富人，也算得上官二代，但气味散播的强度，达不到他的需求。他需要更强烈地散发自己的气味，当气味足够，他不用真金白银，就能收获很多。

在社会达尔文主义驱动的社会中，强者不用施惠于人，就能得到奉承，哪怕奉承者并无所求；弱者即便乐于助人，也会被忽略，哪怕忽略者有求于他。所以，散发什么样的气味，比做什么，甚至实际是什么更重要。

当周劼散发这种气味，他不用真金白银的付出，就能收获。比如，他的朋友圈就说了，在见一位领导的时候，有一位空姐等了他很久。所以，周劼并没有外界想象中那么傻。他这么做，不是一时糊涂图个爽快，而是有着实实在在的目的。

不过，他自以为精明，但他只识官场，不识人性。他以为一个专用微信，就能把官场与人性分开。但官场需要低调，不就是因为人性如此吗？

一件八卦，在公司如果有两个人知道，那么，迟早全公司都会知道。因为不知道两人谁说出去的。周劼的这个微信，人不会太多，但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他对着几十人、几百人发这样的朋友圈，离整个社会都知道，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所以，他如此傲慢地炫耀，必然遭到打击，有人把他的朋友圈截了图，发到网上。而且，还步步为营，陆续放出，不断推动，维持热度。

于是，他努力散发的“富人的气味”，反过来，彻底淹没了他和他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