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椒聊》：闲聊花椒

嗨，大家好，我是一枝喵，今天咱们来说《椒聊》这首诗。


《椒聊》是唐风中的第四首。题目中的椒字，请别误会，并不是辣椒，而是花椒。中国人吃辣椒的习惯，是从明朝辣椒传入之后才养成的。在此之前，老祖宗们想要在菜里放点儿辣来开开胃，只能靠姜。


除此之外，就是花椒了。


不过花椒的味道更偏重麻。湖南人爱吃的辣，是那种单纯的辣，而最正宗的川蜀火锅，却需要用大量花椒，调配出又麻又辣的底料来。


《椒聊》中的“聊”字，也不是聊天的意思，而是特指果实聚在一起，长成一丛的样子，闻一多在解释“聊”字时，把它类比做口语中的“嘟噜”。比如，一嘟噜葡萄，一嘟噜樱桃，或者就是题目的意思：一嘟噜花椒。


说到花椒，我就想到小时候家门前种的花椒树了。


曾几何时，我特别讨厌花椒。花椒树长得枝枝丫丫，旁逸斜出，既不能像绕遍篱丛似陶家的菊花，又不能像绿杨阴里白沙堤的高大乔木，反而浑身是刺，一不小心就扎你一下，一点儿也不亲近，一点儿也可爱。


花椒籽的味道又特别特别麻，对小孩子也一点儿不友好，明朝的于谦曾写过一句诗就叫“花椒麻住口难开”。


但是，世间偏有这样一种东西，刚开始惹人讨厌，某个瞬间之后，又让人怦然心动。


这样反复的东西，诗经算一个，花椒也可以算一个。


接下来，咱们先来读一读原诗，来看一看先秦时期的古人对花椒又是什么态度。


唐风•椒聊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


椒聊之实，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


这首诗的意思比较难懂，听一遍没有懂没有关系。就连宋代的朱熹，在读完这首诗之后，都连连摇头，表示不懂。于是，他在这首诗的旁边默默注了一行字：不知其所指。然后就把问题继续留给了后人。


到了清代，又有一批学者大儒被难住了，但是，他们基本达成一致，认为这是一首描写花椒的诗，但为什么要描写花椒，仍旧无解。


时间来到近代，来了个路子比较野的闻一多，他打破常规，用一种通考的方法，终于揭开了这首诗描写花椒的目的。


由于花椒能多结籽，“多籽”谐音“多子”，通过这种谐音联想的方法，先秦古人就对花椒寄托了美好的期待。


正如闻一多告诉我们的，这首描写花椒的诗，目的是祝福女人多生孩子。


那么，咱们就可以翻译出它的意思了。


先以一嘟噜又一嘟噜的花椒起兴，然后说，摘下其中的一串，就有一升多，接着引出一位身材高大健硕的妇人。先秦古人认为妇女身高壮健,可以多生孩子,所以娶亲挑选对象,以硕大壮健为美。最后再以花椒做结，描写花椒的香气向远出传播，首尾呼应，圆满收场。


这首诗歌就像先秦古人在满月宴上说得吉祥话儿，好比有一家生了双胞胎，咱们去吃面，宴会上诗酒助兴，就可以唱一首《椒聊》，祝福主人家多子多孙，人丁兴旺，甚至，咱们还可以拿花椒当贺礼，让主人家得一个好彩头。


花椒不仅可以用在满月宴上，还可以用在谈恋爱上，那个时期谈恋爱送的礼物那叫一个千奇百怪，有送桃花的，有送木瓜的，芦苇的，也有送花椒的。


《陈风》中就有一首诗歌，讲一个小伙子喜欢一位姑娘，姑娘在广场中的一棵树下，婆娑起舞，小伙子给她送了一把花椒。


哈哈，千万不要觉得送花椒太离谱，在那时候，花椒是仅次于兰草、茱萸（就是王维诗中“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的第三种香料。


把花椒泡在酒里，酿出来的花椒酒，是祭祀中的高级香酒；把花椒碾碎，拌在饭里，又是一道美味佳肴。


另外，古人还认为，闻花椒的味道，能够让妇人更容易怀孕，就把花椒碾成粉，搅拌进泥里，粉刷在到墙上。这样的房子叫作“椒房”。


最早的椒房是汉朝的“椒房殿”，专门让皇后以及后妃居住，后来，椒房也就成了后妃住所的的代称。


在《长恨歌》中就有“椒房阿监青娥老”的诗句。


想象一下，那些宫娥后妃们，住在一间充满花椒味儿的房子，天天闻着的都是椒麻鸡、剁椒鱼头的味儿，真的很香吗？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因为花椒在古代还是高级香料，一般人家还用不起。


东晋时期的石崇王恺斗富，不仅比谁家的珊瑚个儿大，还比谁家的椒房用的花椒多，据说，他们两家盖椒房，都不用一丁点泥的，全部用花椒粉，搅和搅和涂在墙上。


讲到这儿，咱们已经了解到花椒的许多用处，但还有一种十分离谱的作用，各位绝对想不到。


——那就是用花椒来自杀！


在《资治通鉴》上就讲过这样一个自杀案例，北齐的一位皇帝高延宗，他是历史上做皇帝时间最短的皇帝，只当了两天，又被称作“二日皇帝”，另外，他还是兰陵王的亲弟弟。


他做了亡国之君，因为不愿受到侮辱，于是“以椒塞口而死”。抓了一把花椒，塞满嘴巴，把自己给杀死了。


对，你没有听错，他用花椒杀死了自己。不过花椒怎么能够杀人呢？难道高延宗是被麻死的吗？


在一些古代的药书上，曾说花椒籽有毒。这种说法并不科学，如今咱们吃花椒就从不剥籽的。高延宗也并不可能被毒死。


所以我猜测，他可能吞的是花椒粉，一次性吞食大量的花椒粉会堵住喉咙，让人窒息死亡。


这种吞花椒粉自杀的人，历史上不止高延宗一个，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有钱。


他们之所以用这玩意儿自杀，而不用面粉，正是因为花椒是奢侈品，自杀得有体面。


这就好比《红楼梦》里的尤二姐，被王熙凤逼死时选择吞金而死，而不是吞铁块儿、石块儿什么的而死一样，也是为了显出自己的体面。


关于花椒，有一首诗概括的十分全面：

调浆美著《骚经》上，涂壁香凝汉殿中。

鼎餗也应加此味，莫教姜桂独成功。


翻译过来就是：泡在酒里的花椒，曾是写在离骚中的一篇华章；涂在墙壁上的花椒，曾是飘过秦宫汉阙的一缕馨香；添在菜肴中的花椒，尝遍了世间百味，我们岂能只记住了姜和桂，而将历经沧桑的花椒遗忘？


好了，今天的分享就到这儿，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