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第122集-我该做什么，才是正确的？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我该做什么，才是正确的？

这也是河伯请教海若的第五个问题，这一集里面，我们要把第五、六、七，三个问题一起做个介绍，也就是〈秋水〉篇的第七章、第八章。

首先，第七章的内容也相当多，因为河伯问说：“那我该怎么做才对呢？”北海若说：“你要保持的原则很特别，几乎是让你没有什么原则了。”到底怎么回事？河伯后面就问：“到底，道有什么可贵的呢？因为你叫我没有一定的原则，也没有一定的立场。这一来的话，请问，我干嘛还要去珍惜这个道呢？”北海若就解释“道”有什么重要的价值，最后就提到天跟人的关系：什么是自然的，什么是人为的，做一个总结。

我们先看第七章，庄子这么写的。

“河伯说：“那么，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呢？我在推辞与接受，争取与舍弃之间，又应该怎么办呢？”北海若说：“从道的观点看来，无所谓贵无所谓贱，这称之为漫无边际；所以不要拘束你的心志，而要与道相符合。无所谓少无所谓多，这称之为漫无原则；所以不要执着你的行动，而要与道相搭配。

要严肃端正像一国的国君，没有偏私的恩惠；要悠远超然像祭祀的社神，没有偏私的福祐；要广大普遍像四方之无限延伸，没有办法加以限制。包容了万物，还要扶助谁呢？这称之为漫无偏向。

万物是齐一的，谁是短的谁是长的？道无始无终，而万物有生有死，不可依赖自己的成就。有时空虚有时盈满，没有固定不移的形体。岁月不可留住，时间不可停止。消减、成长、充实、空虚，结束之后又再开始。这样就是讲大道的原则，谈万物的条理。万物的生长，有如快马奔驰。一举一动都在改变，无时无刻不在迁移。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一切都会自己变化的。”

这里可以看到，河伯问得很具体：“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在推辞跟接受，争取与舍弃之间，该怎么办？”而北海若给他的回答是：“从道的观点看来，既然是没有什么贵贱之分，所以你要考虑三点。第一个漫无边际，不要拘束你的心志；第二个漫无原则，不要执着你的行动；第三个漫无偏向，因为你包容了万物。你还要去偏向谁呢？”

像这三点：漫无边际，漫无原则，漫无偏向是北海若给的答案。他对于万物，包括对人间的看法，就是万物的出生跟发展是“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所有的一切都跟快马奔

驰一样，为什么一定要有所执着？出处进退，你要掌握到这三个原则。

接着，到第六个问题了，就是第八章所说的。河伯就要问：“那么，这一来的话，道有什么可贵的呢？我想要跟着你去悟道啊！”

我们看看庄子怎么继续写的。

“河伯说：“那么，道有什么可贵的呢？”北海若说：“了解道的人，必定通达条理，通达条理的人必定明白权宜，明白权宜的人不会因为外物而伤害自己。保存至高天赋的人，火不能烧伤他，水不能淹没他，严寒酷暑不能损伤他，飞禽走兽不能侵害他。

这不是说他敢于接近这些东西，而是说他能够明察安危，善处祸福，谨慎进退，因此什么也不能伤害他。所以说，自然存于内心，人为表现在外，天赋就安立于自然之中。了解人的行动是本于自然而处于天赋之中，就可以在进退时屈伸自如，回归根本而体悟源头了。

这第六个问题的回答，实在是相当的精彩。我们以前都以为说：至德者，保存至高天赋的人，火不能烧伤他，水不能淹没他，严寒酷暑不能损伤他，飞禽走兽也不能侵害他。以为他好像有特别的神功护体。事实上答案在这里：就是他明察安危，善处祸福，谨慎进退，因此什么也不能伤害他。这回答多好，不是说你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而是说你有智慧可以判断。

我们常常强调，学道家并不是脱离人间，而是对于人间所有的一切，了解得非常透彻，知道任何行为有因就有果，所有的作为都有它的条件跟它的情况配合。了解这一切，你对于“安危，祸福，去就”，都谨慎的话，谁能害你？后面又强调说：“人为表现在外，天赋就安立于自然之中。要特别了解人的行动是本于自然而处于天赋之中(天赋就是德)，这一来该怎么做就屈伸自如，回归根本而体悟源头了。”

所以，这就可以说明前面所描写的那种：你不要有什么边际；不要有原则；不要有偏向，是这个意思。就不会变成一般人眼中的“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什么事情、什么想法都跟别人不一样”。不是的！从外表来看，他跟别人可能都一样，但是他内心里面跟“道”可以结合。认为没有非要怎么样不可，随着时势跟条件的安排，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不可能给一个人一个答案说：“你应该这样做，不要那样做。”不可能！要看情况而定。这边提到自然就是天，提到人为就是人。所以最后一个问题，第七个问题就是河伯所问的：“什么是自然？什么是人为？”

我们看看最后怎么结论。

“河伯说：“什么是自然？什么是人为？”北海若说：“牛马生来就有四只脚，这叫做自然，给马头套个勒，给牛鼻穿个孔，这就叫做人为。所以说：不要以人为去摧毁自然，不要用智巧去破坏命定，不要为贪得而追逐名声。谨守这些道理而不违失，这叫做回归真实。”

最后的目的还是要“反其真”，回归真实。牛、马有四只脚，这就是自然，生下来这个样子，但是人类为了利用马跟牛，就给马头套个勒，给牛鼻穿个孔，就可以加以利用了，这叫做人为。这样讲并不是说要反对把牛、马拿来利用，帮助人类的生活更方便、更有效率。不是反对这个，而是说你这样做的话，就要知道那是人为的。

但是，在根本上回到人的身上，因为所有的比喻或是说法，最后都是要回到人的身上，就是你有没有太过分？你能不能顺着一样东西，自己的样子，它自然的状态去使用它，而不是说你回到最原始的状态，所有的文明都不要去开展，这是不可能倒退的！而是你对于自然跟人为分辨清楚的话，就知道该怎么样去取舍，这才是重点。

就好像庄子在〈大宗师6.1〉里面开头所说的“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道什么是自然的，知道什么是人为的，这两个分际弄清楚，那就是很高的境界了！

在这里我们学到什么？我们学到前面：你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要看各种情况而定；对于人间的各种情况要多去了解，什么是人的社会的状况、人为的情况，而不是先要去确定怎么做一定对，怎么做一定错。

在道家的观点来看，所有的一切都在“道”里面，没有什么想法或是作为是一定对或一定错的。所以北海若在最后结论的时候提到，了解“道”的人一定通达条理，这是关键。因为一切都在“道”里面，所有发生的事情一定有它的条件，条件不具备，它不会发生；既然发生了，就不能忽略这些条件。

了解条理之后就会懂得权宜，这边的关键词在于“权宜”。这句原文值得念出来“知道者必达于理，达于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最后是“不以物害己”。因为你知道权衡是非轻重，也知道怎么判断，就不会让外物来伤害自己，这就是道家思想的重点。

在〈秋水17.1-17.8〉篇里面，一开头连续八章，所说的就是：河伯开始以为自己很伟大，见了北海若之后，发现北海若比他伟大多了，他就请教北海若：“你真的伟大吗？”这个伟大也包括广大，像天地那么广大的情况。

北海若就一层一层替他分辨，到最后回归于人的世界。你该怎么样处在人间，你不要先执着于某些观念跟作为一定对一定错。自古以来，所有的一切都有它的判断的模式，但是要看条件如何，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道”里面，最后还是回到“道”这个概念。

下一集就会离开河伯、北海若的问答，再回到庄子一般描写的人间的情况。

下一集的主题是：孔子在匡地被围的故事真相如何。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