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二年五月二十五日

二零二二年五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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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字)

一. 小镇
这是我和朋友C驾驶摩托车穿越旅行的第五十五天
多日的奔波已经让我们从兴奋变得麻木
今天要去拜访一位素未谋面的朋友
他的名字我总是记不住 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但我敢肯定他绝不是那种完全陌生的朋友

随着车穿过一段荒凉的戈壁公路
小镇的轮廓在模糊的地平线中逐渐清晰
这个地方的街道和房屋仍保存着上个世纪的样貌
我们按照记忆中的地址 一条条街找过去
穿过了几道巷子最终拐入一条靠着河边的小路
此时街道的宽度突然收紧 两侧的屋檐垂的很低 朝着中间斜斜的压下来
坐在摩托车上的我们顿时感到了某种压抑
一座圆形的铁塔叠在低矮的屋顶上方,尖细的塔尖像长矛一样刺向天空 但无法看出它的远近
整个小镇仿佛是一幅没有透视的二维画像
“应该是这里了,我记得要从这里穿进去 ”我说
朋友C停下摩托车 说 “这里太窄了 我们走进去吧”

二. 钥匙
沿着狭缝走了七八米,到了一幢六七十年代的公寓楼门前
楼很高 密密麻麻全是铁栅栏封起来的窗户 我很诧异几十年前会有这么高的楼房
入口的铁门已经锈的看不出原来的漆色 窄长的楼梯从门口直直的捅进里面 看不到尽头
“我记得是在二楼 对吧?” “嗯 好像是”
刚踏上楼梯 一种混杂着霉味的清凉感便立即笼罩全身 我们走到二楼左侧的门口停下来
没有门铃 只有一个有些歪斜的不锈钢防盗门
我上前拍了两下 那门便呼啦作响
一团尘土飞起来 我们没有来得及屏住呼吸 却完全没有预想的呛人
“喂,有人吗”
屋里没有反应
我们接着拍 还是没有反应
朋友着急的抓住防盗门晃了两下 带着有些不甘心的急迫
“说好的时间在这碰面 他怎么不在家呀?”
可话刚说完 一串钥匙便从防盗门和木门的缝隙里 哗啦掉了出来
我们愣住了
过了几秒钟朋友反应过来说:“哦 可能他刚出去 就把钥匙留给我们了”
“哎 管他呢 先进去吧 我都要渴死了”
两把钥匙都很合适 没有任何阻碍的把门打开了
我们实在太累了
朋友迫不及待的去倒水
而我则坐下来打量起这房子
这勉强算是一个两室一厅
但不属于那种常见的布局
客厅看上去像厨房 卧室看上去又像客厅
最吸引我的是进门左侧那条长长的走廊
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刚才开车来那条街
低矮的屋檐沉沉的压在窗户的底部
室内本不充足的光线又黯淡了一些

三. 死掉的鸟
朋友坐着一动不动 托着水杯眯着眼说:
“就在这等他吧 我要先眯一会”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往走廊的方向走
在门口摸索了半天 没有找到灯的开关
借着窗户照进来的光亮 我看到走廊两侧挂着很多农具
一把黑色的锄头 一把生锈的镰刀 还有现在早已不常见的那种木叉 其他的我就叫不上名字了
这些农具有的还挂着油腻的黑棕色泥土 仿佛刚被使用完又顺手被钉回暗灰色的墙上
不知这朋友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收藏爱好
我边走边看 几步穿出了走廊到了尽头的阳台
这阳台全部封闭了起来 玻璃上贴满了半透明的磨砂贴纸 像堵在咽喉的一坨分泌物让人憋闷的难受
但好在阳光透了进来 阳台的全貌也就看的更加清楚了
我发现了一群鸟
在各种大小的笼子里 高高低低的塞满了整个空间
最让我吃惊的是中间地上卧着一个既像天鹅又像秃鹫的白色大鸟
好像已经睡着了 一动不动
在它一旁是一只头部红色但身体雪白的鸽子
它的头扎在草窝里面 两个翅膀伸展开来 匍匐在草窝的边缘
我被午后的阳光照的有些恍惚
当我凑近些看
发现那鸽子的头不是红色的
那是它被击穿头骨后流出的血染红了白色的羽毛
飞溅的脑浆粘在羽毛上 风干成了乳黄色的粉末
我吓的后退两步 脚下却踩到一个软乎乎的像皮球一样的物体
是另一只鸟
它身体的水分已经完全干燥 显然已经死了很久
尸体却很完整 顺滑的羽毛闪着蓝紫色的光晕
我把它捧起来 让它保持站立的样子 像一只活着的标本
我不敢再去检查每一个笼子
因为不知道其他鸟是否还活着 或许都已经死掉
一切都如此安静
连我的呼吸都显得无比突兀

四. 灭火笔和风筝
我捧着那只色彩斑斓的鸟回到卧室 把它放在床头一侧
我摇醒已经微微打鼾的朋友
“喂,你看这是什么?”
“嗯……? 一只鸟!死了没有?你……你拿它干嘛?!”
朋友一下子跳起来躲开 我知道他很怕鸟 尤其是死掉的
我告诉他阳台上有很多鸟 因为没有食物
它们自相残杀 一只大鸟杀死了好几只小鸟 但是又没吃掉它们
“嘘……小声点!”朋友神经质的说
我却不以为意的说 “没事,等他回来问问就清楚了”
我无聊的走到床尾 ,一屁股坐下来
随手拿起床边的一支笔把玩着
这支笔的分量很重 银色的金属质感闪着冰冷的光芒
中间粗大的隆起向两端逐渐变细
像一个流线形的微型炮弹
我问朋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朋友迷惑的看着我手中的笔
“这…这是一支钢笔?”
“不全对,这是一支灭火笔,几年前好多地方都在卖这种笔,据说是一个商人从欧洲弄来的,不过这玩意儿在国外早就是垃圾了。他觉得新奇就搞到国内来卖,你看啊,这笔的内部有两种高度压缩的化学物质,你这么一扭,咔哒这两种物质瞬间接触会产生大量的气体,笔就会爆炸,可以扑灭一个房间的火!”
“这么厉害? 你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于是对话就戛然而止
我缓缓的站起身挪到客厅
除了看不清是什么的杂物堆满了柜子和地面
一个钉在墙上的巨大黑色风筝最为醒目
我只能勉强称之为“风筝”
它白色的骨架粗大笨重,巧妙对称的拼接起来,如同一副某种大型动物完整的骨架
暗黑色的蒙面有着细密凹凸的纹理,顺着被拉伸的方向延展
一条不明显的细线从底部垂下来,我忍不住拉了那细线,”风筝“便嚯的一声折叠起来,骨架收缩摩擦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想象着把它拿下来,放在平地上,但我不相信是它是可以飞起来的
这只折叠的风筝在室内微弱的光线下,像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那人形轮廓的边缘逐渐模糊,不一会便融进了墙壁的暗处
沉默再次填满了整个房间

五. 昨天的牙膏
我们百无聊赖的等着
从下午等到晚上,他还是没有回来
不断积累的困意让我们的身体逐渐沉重
朋友站起来说 ”我看今晚不一定能等到他了,算了,我们先在这睡下吧,等他回来了肯定会敲门的“
于是我从行李箱拿出洗漱包走向卫生间
我打开洗漱包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物,可我明明记得出门时放了满满当当的物品
而在这水渍未干的台面上
一支已经打开的牙膏摆在了熟悉的位置 ,正是昨天因为味道难闻而扔掉的那支
我顿时慌乱起来,这应该不是巧合 ,而是一种未知的力量在暗中摆弄
我发疯似的撞开门
就在冲出卫生间的那一刻 ,房间突然剧烈颤动起来
巨大的风筝和阳台死去的鸟仿佛全部苏醒,分不清方向的朝我猛扑过来
灭火笔此刻从床上掉落,瞬间爆出黑色的烟雾
客厅堆满的杂物泥石流一样倾泻在地板上 蟑螂一般成群的窜动
整个房间像被一个巨人猛烈摇晃的存钱罐
我朝朋友大叫 可我却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六.答案
以上是我封闭了五十五天之后的一个梦
在一个被电话叫起来做核酸的早上
它被如此清晰的记录下来
梦里的细节都是疫情封控生活的隐喻
那些被遗忘在封闭阳台里没有食物的鸟 昏暗的室内只能从窗户看到外面的黑色屋顶 还有那个永远飞不起来的风筝
想象自己有伙伴可以一起逃离却只是和另外一个我 去见第三个根本不存在的我
最终一次次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个由内心的恐惧和压抑组成的家 已经变的灰暗和陌生

我做好核酸 看着楼下保安依次关上防护栏 扣上铁门粗大的锁链
假装安心的上楼去了

《二零二二年五月二十五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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