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与阿嫂

原创文字：阿哥与阿嫂

阿哥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
留着一头微卷的长发
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没有边框的眼镜
那眼镜的镜片非常厚
把他原本就深陷的眼窝
显得更深邃了
阿哥家在村子的最北边
是一个围着大院子的房子
可院子虽大 房子却只有矮矮的三间
院子里种着一些蔬菜 其他地方只是一片荒草
.
那房子与我当时的小学 只有一片院墙隔开
所以我经常往那阿哥家里跑
他是村里的第一个大专生
在九十年代的农村可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他无论是钢笔字 毛笔字 都写的极好
画画也很好
阿哥家里有很多书
那些装裱精美的书整齐的摆放在房间各处
被四面破落斑驳的灰暗墙壁 映衬得格格不入
每次去他家 我都喜欢藏在那书堆里乱翻
把他整齐的书架 翻的七零八落
可他从来没有因为我的这种行为生过一次气
有一次我偶然发现一本让我着迷的书
那本书已经破旧的没有了封皮
可我看的如痴如醉
但我也知道那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书
所以 只有趁他不在的时候
藏起来偷偷的读
后来 我才知道那本书叫 挪威的森林
.
阿哥在上大学的第二年
领回来一个城里姑娘
她穿着紧身的牛仔裤 留着微卷的长发
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全家人开心的不得了
像过年一样
忙里忙外的做着接待这个重要客人的各种安排
那场面盛大且朴素
可城里姑娘却表现得不那么自在
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和嫌弃
即使在尚不经事的我看来
也绝不是初次见面的紧张和无所适从
可全家人却仍然开心的不得了
他们只待了两天
临走时 阿哥的母亲把那城里姑娘叫到身边
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 塞到她手里
那是阿哥家里仅有的三千块钱
.
快毕业那年
阿哥来电话了
电话里说 那城里姑娘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
虽然他自己不再有继续考学的打算
但决定陪她一起去北京
一边打工一边陪她读书
那天阿哥和家里讲了很多种美好的可能
在电话快挂断的时候
阿哥说得给他打五千块钱
这是作为去北京租房和安顿下来的生活费
.
去了北京的阿哥并不顺利
他虽然极有文采 但性格也极其倔强
不愿听那些在他眼中过于迂腐昏庸的领导们差遣
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
他开始跟那城里姑娘因各种小事而争吵
多数是因为那越来越捉襟见肘的生活
直到有次 他发觉那城里姑娘连续几夜不回家
他去她所在的学校找她
不巧正好碰到开车来接她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开着一辆闪亮到刺眼的奔驰车
长相俊朗潇洒 和那城里姑娘很是般配
阿哥整个人都坍塌了
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着
像冬天荒地里被风卷起的野草
那城里姑娘看到了阿哥
却再也没有回头
.
那一年 阿哥回到了村子
那是他去北京的两年里 仅有的一次回家
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 谁也不见
但这次并没有待多久 他简单收拾了行李
又准备出门了
临走时 阿哥送了我两本书
并很认真的 一字一顿的同我说：
”混不出个头 就永远不再回来了“
我心里一阵翻腾的难过
可也为他这样的决心 而暗暗感动
.
他先去了四川找他的大学好友
后来辗转到了广州
听说是每天是靠着一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勉强生活
最后找到了一个本地的服装厂上班
这一次他很尽心的工作
虽然那本地老板也不见得有多好
他负责设计衣服的版型和纹样
因为他本身就很有天赋 做的很好
老板很快提拔他为厂里的领导 成了他的左右手
可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
有次 他因衣服的版型与隔壁工厂起了争执
因为每次他设计的样衣刚做出来
旁边的工厂就立马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他气不过 一个人去找他们理论
那隔壁工厂的老板叫了十几个人把阿哥团团围住
阿哥推了为首的人一下
那人就摔倒了 眼角划出了一道口子
很快警察把阿哥带走了
后来那本地人找了很多子虚乌有的证据
加上从医院开出来的二级伤残鉴定
把阿哥送进了监狱 判了三年
而阿哥工厂里的老板 却早已没了踪影
.
这次阿哥彻底失去了与家里的联系
后来家里一直托人打听他的消息
可始终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阿哥的消失成了村里人私下议论的焦点
也成了村里的一个空白
.
几年后的一天 阿哥突然回来了
领着一个个子娇小 衣着朴素 长相也极为普通的女子
阿哥热情的向村里人介绍 这是他未来的老婆
后来我才知道 这个同样来自偏远云南山区的新娘
是阿哥在监狱里唯一去探视他和惦念他的人
阿哥的婚礼极其简单
可在那天婚礼上
那娇小的云南新娘脸上绽开的笑容
一直让我无法忘记
.
许多年后
我再次回到老家的村子
见到了阿哥
他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头发剃成了贴着头皮的短发 身体也发福了不少
他站在街头给别人散烟的样子
已经与村子里的其他人
很难分辨出来了
.
这是关于我阿哥的故事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小时
祝大家新年快乐
各位晚安